十八年啊!
從一個什么都不懂的稚童,到一個弱冠少年。
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
當別的皇子在斗雞走狗、吟詩作對的時候,他在簽到。
當朝堂上的權(quán)臣在勾心斗角、爭權(quán)奪利的時候,他在簽到。
當他的父皇沉迷于貴妃的溫柔鄉(xiāng),將大唐的權(quán)柄一步步交到奸佞手中的時候,他依舊在簽到。
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忍受著旁人的輕視,忍受著父皇的冷落,忍受著無盡的孤獨,到底是為了什么?
是為了在安史之亂時,力挽狂瀾,拯救這個他深愛的大唐?
還是……
為了在那張至高無上的龍椅上,換一個人來坐?
李璘不知道。
他也永遠不可能知道了。
因為這個隱忍了十八年,手握百萬雄兵,即將掀起滔天巨浪的男人,就在今天,在他大業(yè)將成的前夕,被自己這個來自后世的倒霉蛋,給……
穿越了!
何其諷刺!
何其可笑!
十八年的心血,十八年的隱忍。
他又為自己感到慶幸,從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歷史系宅男,一步登天,成了這個世界上最有權(quán)勢的人之一。
“天寶四年……”
李璘低聲念著這個年份。
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
安祿山的馬蹄,即將踏碎長安的繁華。
而他,李璘,這個鳩占鵲巢的后來者,手握著前任留下的、足以改變一切的恐怖力量。
他慢慢地抬起頭,再次看向銅鏡中的自己。
鏡中的那張臉,蒼白依舊,但眼眸里,卻燃起了一團野火。
野心與瘋狂!
“對不住了,‘前任’。”
李璘對著鏡子,扯出一個生硬的笑容。
“你的牌,我收下了。”
“你的天下,我……也一并收下了!”
···
“殿下!”
“殿下!宮里來人了!是……是魚常侍!”
外面有侍衛(wèi)前來稟報。
李璘的動作猛然一頓。
魚常侍?
魚朝恩?
父皇面前最諂媚的宦官。
這樣一個家伙深夜到訪,所為何事?
“讓他進來。”
永王府的正堂燈火通明。
魚朝恩,那個在朝堂上仗著圣眷,連左右二相都敢陰陽怪氣的內(nèi)廷大珰,此刻正安安靜靜地跪在正堂冰冷的地磚中央。
等待李璘。
他穿著一身暗紫色的內(nèi)侍官袍,料子是上好的蜀錦。
身形瘦削,脊背卻挺得筆直,雙膝并攏,雙手平放在膝前,頭顱深深地垂下,只露出一個修剪得干干凈凈的后頸。
整個姿態(tài),謙卑到了極點,甚至帶著一種刻意表演出來的卑微。
“魚常侍深夜到訪,真是稀客。”
李璘走到主位上坐下,聲音淡漠,既沒有讓他起身,也沒有賜座。
只是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那個卑微的身影。
聽到聲音。
魚朝恩的身子幾不可查地顫動了一下,隨即,他緩緩抬起頭。
那是一張沒什么血色的臉,保養(yǎng)得極好,看不出真實年紀。
他的眉眼細長,嘴角天生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可那笑意卻不達眼底。
“奴婢參見永王殿下。”
魚朝恩的聲音又尖又細。
“奴婢奉圣人之命,特來給殿下傳個話,不敢驚擾殿下清夢,故而在此等候。”
“哦?”
李璘端起侍女剛剛奉上的熱茶,用杯蓋輕輕撇去浮沫,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圣人有何旨意,竟要勞動魚常侍親自跑一趟?”
魚朝恩的臉上,那抹笑意更深了些。
他刻意壓低了聲音:“陛下……欲行冊后大典!”
冊后大典?
李璘的瞳孔驟然收縮。
王皇后去世多年,中宮之位一直懸空。
父皇春秋鼎盛,冊立新后,本是情理之中。
可是,為什么是現(xiàn)在?
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
朝堂之上,李楊二相爭斗不休;朝堂之外,邊鎮(zhèn)節(jié)度使尾大不掉。
整個大唐,外表華麗,內(nèi)里卻早已千瘡百孔。
在這樣的時候,不思整頓朝綱,穩(wěn)固江山,反而要去冊立皇后?
荒謬絕倫的感覺,涌上李璘的心頭。
他強壓下心中的驚疑,聲音依舊保持著平穩(wěn):“哦?不知是哪家的貴女,有此福分,能母儀天下?”
魚朝恩一直低垂的眼簾,終于完全抬了起來。
他的目光,第一次與李璘的目光,在空中交匯。
“陛下隆恩浩蕩,情深似海。”
“欲冊封……楊貴妃為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