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穿透窗簾縫隙,帶著一種冰冷的、令人不適的穿透力??諝饫?,昨晚潑灑的奶茶甜膩氣息尚未散盡,混合著鍵盤清潔劑的化學氣味,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甜中帶澀的詭異氛圍。
江念念獨自坐在她的小辦公桌前,背對著整個工作室。沒有哼歌整理郵件,沒有擺弄治愈手辦。她只是沉默地坐著,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機。
她的手指,正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決絕的力道,摳下手機背面那個印著咧嘴大笑“快樂小狗”的熒光粉色手機殼。塑料殼與機身分離時發出輕微的“咔噠”聲,像是什么東西碎裂了。她看也沒看,隨手將它丟進腳邊半開的抽屜深處。然后,她拿起一個全新的、磨砂質感、純黑色的手機殼,沉默地、仔細地套在手機上。黑色,吞噬了所有光亮和色彩,像一塊小小的、冰冷的墓碑。
她抬起頭,目光落在桌角那面小小的化妝鏡里。
鏡中的自己,眼下掛著兩片濃重的、無法用遮瑕膏完全掩蓋的烏青。眼神空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抗拒。她下意識地抬手,用指腹用力按了按酸脹的眼角。
“念念?”墨離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一如既往的清冷平靜。他正站在直播設備前,調試著補光燈的角度。他似乎并未注意到她的異樣,或者說,他的敏銳在此刻被對即將到來的“陶瓷玩偶修復師”案例的高度警惕所覆蓋。
江念念身體幾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她沒有回頭,只是抱著膝蓋,把自己更深地蜷縮進椅子里,聲音悶悶的,帶著一種極力壓抑的沙啞和疲憊:
“墨離…今天…眼睛疼得厲害…”她頓了頓,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擠出后半句:“…能…能暫停一天直播嗎?”
墨離調試燈光的手指停頓了一下。他側過頭,看向蜷縮在椅子里的那個小小身影。她的背影透著一股濃重的、化不開的低氣壓。他微微蹙眉,他的洞察力讓他捕捉到了那絲異常,但……他將其解讀為高強度工作后的生理不適。
“燈光已經調至最柔和的暖光檔位,”他平靜地開口,聲音帶著專業性的安撫,“可以最大程度保障用眼安全。今天的案例預約已經確認,患者情況特殊,不宜臨時取消。”
他轉回頭,繼續專注于設備:“準備開播吧?!?/p>
“……”江念念抱著膝蓋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一股冰冷的絕望混合著無處發泄的憤怒瞬間淹沒了她!
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眼睛疼?不,是心口堵得快要爆炸!她需要的不是柔和的燈光!是喘息!是逃離!是那些該死的、無孔不入的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但她沒有再說一個字。只是更用力地把自己蜷縮起來,像一只被逼到角落、豎起尖刺卻無法反抗的刺猬。
【強制開播!】
直播信號強行接入!
“童話心理診所?念念&墨語”的直播間標題亮起。
瞬間!
彈幕池如同被投入滾燙熱油的冷水,轟然炸開!海量的信息流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瘋狂滾動!
【都還記得】:來了來了!前排打卡!民政局今日營業嗎?
【心虛姐姐】:念念怎么縮在角落?還捂著眼睛?昨晚發生了什么不可描述?
【噓】:樓上 1!念念看起來好憔悴!墨醫生是不是太“用力”了?[壞笑]
【哈哈啊哈】:今天直播主題是啥?不管了!先刷一波玫瑰雨祝二位早生貴子!玫瑰*99!
【捕捉】:念念別躲了!快出來接受群眾祝福!墨醫生今天依舊帥裂蒼穹!
【無痕傲慢】:用戶警告!本直播間已被自動轉換為“墨語CP民政局死刑宣判區”!請二位新人速速就位!狗頭鍘已備好!
每一句調侃,每一個“民政局”、“洞房”、“昨晚”的字眼,都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精準地、反復地扎進江念念緊繃的神經!那些她極力想要忽視、想要逃避的、關于昨晚撞懷事故的羞恥和尷尬,被這些彈幕**裸地、狂歡般地撕開、展覽、評頭論足!她感覺自己像個被剝光了衣服、綁在廣場中央接受眾人唾棄和調笑的囚犯!
她的臉色由蒼白轉為不正常的潮紅,呼吸變得急促,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她死死低著頭,恨不得把整個人埋進地縫里!
就在這時!
“叮咚!”
一聲清脆刺耳的提示音!
江念念的工作郵箱界面,一個血紅色的緊急郵件圖標瘋狂閃爍!彈窗強制跳出,覆蓋了部分直播畫面!
發件人:瓷偶修復師
主題:陶瓷玩偶修復預約-緊急連接請求!
內容預覽:“…純白素體急需純凈糖霜保護…脆弱…易碎…請求立刻接入…”
這封郵件,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那“糖霜”、“脆弱”、“易碎”的字眼,瞬間與昨晚那封“陶瓷玩偶”郵件中滲出的甜膩“蜂蜜”聯系在一起,一股強烈的、混合著惡心與恐懼的生理反胃感猛地沖上江念念的喉嚨!
“嘔…”她發出一聲極其壓抑的干嘔,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念念?”墨離察覺到她的異樣,眉頭緊鎖,看向她。他以為她是被彈幕刺激過度。
但江念念已經什么都聽不見了。她的視線死死鎖定在那個瘋狂閃爍的血紅色郵件圖標上。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尖銳的、如同警報般的聲音在瘋狂嘶鳴:
逃!
必須逃!
立刻!馬上!
在墨離略帶擔憂的目光注視下,在滿屏狂歡嗑糖、起哄“送入洞房”的彈幕洪流中——
江念念的眼神徹底失去了焦距,只剩下一種近乎機械的、被絕望驅動的麻木。
她顫抖著伸出手指,無視了墨離,無視了所有彈幕,無視了胃里翻江倒海的惡心感——
精準地、帶著一種同歸于盡般的決絕——
點下了郵箱彈窗上那個血紅色的——
【確認連麥接入】按鈕!
屏幕瞬間分割!
ID“瓷偶修復師”的連麥畫面,帶著一股甜膩到令人窒息的詭異氣息,強勢地擠入了直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