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噠”一聲輕響,齒輪轉動聲中,一段旋律幽幽淌出來。
葉子安對樂理一竅不通,只覺得那調子軟綿綿的,偏生鉆得人后頸發緊。顧晚晚側耳聽了片刻,眉頭微蹙:“是德彪西的《月光》,但……少了幾個音,像被人故意掐斷了。”
“少了音節?”
“原曲是流動的月光,可這段……”顧晚晚指尖劃過冰冷的釉面,“像月光在水里溺死了,沉在底下冒泡。”她頓了頓,困惑地搖頭,“看不出和儀式或別的有什么關系。”
葉子安聯想到別墅二樓那間落滿灰塵的琴房。他轉頭看向布偶,“你爸爸有教你彈琴嗎,他有沒有說過什么特別的話?”
“有。每個周末下午,爸爸都把我架在琴凳上,大手裹著我的小手按琴鍵。他說黑鍵是夜里的影子,白鍵是天上的月光,他還說‘布布看,這些格子里藏著門呢,得用對的調子敲,門才肯開’。”
“對的調子……”葉子安思索著。
這是,顧晚晚自告奮勇道:“我學過三年鋼琴,或許……能試試補全那些斷掉的音?”
“去琴房。”葉子安抓起音樂盒轉身就走,身后立刻傳來顧晚晚的輕呼——土豆正往她衣領深處鉆,圓滾滾的身子扭得像條肥泥鰍,顯然是想要找回掉進去的那半根薯條。
琴房的窗簾蒙著層厚厚的灰殼,拉開時灰絮像斷了線的蛛網簌簌飄落,在窗外斜射的光柱里瘋狂翻滾。斯坦威鋼琴的黑色琴蓋同樣積了一層灰,琴蓋卡著幾片干枯的玫瑰花瓣,邊緣泛著暗褐。
顧晚晚坐下,翻開琴蓋,試探著按下中央C鍵,醇厚的音色震得土豆從她懷里探出頭,小鼻子抽得飛快,黑豆眼直勾勾盯著琴鍵。
“我先對一遍音。”
起初的音符像受驚的飛蟲,斷斷續續撞在墻上。但很快,那些破碎的旋律就順著指尖流淌開來,《月光》的調子在布滿塵埃的空氣里蜿蜒,像是真的有月光正順著琴鍵往地板傾瀉。
葉子安靠在窗邊,看著她專注的側臉——陽光穿過她的睫毛,在琴鍵上投下細碎的陰影,指尖起落時,袖口滑落露出的皓腕上,細小的絨毛都被鍍成了金色。
這棟浸滿詭異的別墅里,因這琴聲短暫地漾開一絲暖意,卻又轉瞬被鋼琴深處傳來的細微雜音攪散。
就在旋律升至最悠揚的段落時,土豆突然躥了出來,“咚”地踩在低音區琴鍵上,發出一聲悶響。
它沒等顧晚晚反應,已經“哧溜”爬上琴蓋,蹲在高音區旁,小爪子飛快扒拉著琴鍵與琴蓋的連接處,刮出細碎的木屑,嘴里發出“吱吱”的急叫,像是發現了什么了不得的東西。
“怎么了?”顧晚晚的手指懸在半空,琴聲戛然而止的瞬間,琴房里只剩下土豆的抓撓聲。
“吱吱!吱——”土豆急得原地轉圈,小爪子先是指著琴鍵下方的擋板,又猛地扭頭看向布偶,黑眼珠里滿是催促。
布偶的眼睛突然亮得驚人:“我想起來了!爸爸說過!《月光》的最后一個泛音必須落在 A鍵上!就是 A鍵!”
顧晚晚深吸一口氣,指尖穩穩按下A鍵。悠長的余韻在空氣里蕩開。
就在這時,琴蓋下方傳來“咔嗒”一聲輕響。
土豆立刻撲過去,小爪子使勁摳著那片與木紋渾然一體的擋板,三兩下就把它扒得彈了起來——露出個鋪著暗紅絨布的暗格。
“找到了。”葉子安伸手取出暗格里的紫檀木盒,盒子表面刻著細密的符文,在接觸到他指尖的剎那,符文突然亮起淡金色的光暈,像活過來似的沿著木紋游走。
“一個普通人怎么會有這種東西?”顧晚晚驚訝地看著那些符文,“這是高階異能者才會使用的隔絕陣,用來存放極其重要的物品。”
“周柏年是H市首富,接觸到異能者圈子也不奇怪。”葉子安若有所思地說,“說不定他早就知道些什么,一直在暗中準備。”他掂量著木盒的重量,“這里面會是那個沙漏嗎?”
從大小來看,不太像。沙漏通常是圓柱形玻璃制成,會厚很多。葉子安小心地打開木盒的黃銅搭扣——沒有鎖,輕松就打開了。
盒子里沒有沙漏,只有一條散發著淡淡靈能波動的吊墜和一封信。
信紙依然保存完好,只是邊緣處有輕微的磨損,像是被反復折疊過。葉子安抽出信紙,展開,上面的字跡剛勁有力,卻在末尾處有些潦草。
顧晚晚湊了過來。
“我是周柏年,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應該已經不在了。但我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開頭第一句話就讓兩人心頭沉重。
“如果是陌生人看到這封信,我懇求你,救救我的女兒。她叫布布,被囚禁在這棟別墅的地下室里,被那個怪物的力量束縛著。找到她,想辦法封印她眼睛里的力量,讓她做個普通的小女孩,像其他孩子一樣長大,去看日出,去聞花香,去愛與被愛。”
“如果她已經遭遇不幸……”信紙在這里的墨跡有些模糊,像是被淚水打濕過,“那么,請接受我另一個委托——復仇。摧毀時之足教派,封印羅伊格爾。報酬是我所有的資產以及一份珍貴的材料,據說是某位神奇的枯萎心臟。”
“我已經將相關資料委托給了最信任的律師,只要你完成任務,去周式集團找財務總監,她會處理好一切。”
“記住,時之足教派極其危險。他們崇拜羅伊格爾,視其為唯一真神,為了奪回‘圣物’會不擇手段。他們的信徒遍布各行各業,甚至可能就在你身邊。”
“我把圣物寄存到了一個叫林雅雯的女人那里,我想你會有辦法找到她,如果沒有,那么放棄這個任務。
“找到她后,給她盒子里的這條項鏈,她會給你‘那件東西’——它既是誘餌,也是摧毀教派的關鍵。切記,保護好她,也保護好你自己。”
“最后,無論你是誰,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