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班結(jié)束,人人都是熊貓眼,黑眼圈像濃重的墨漬,掛在疲憊不堪的臉上。
“小余,你可以啊?!绷种甸L打了個哈欠。
“?。俊?/p>
大家伙都笑了,原本的倦意都消散了。
What?余磊百思不解。
“別人是黑眼圈?!眲⒚鬟种煺f,“你是黑印堂,半個臉全黑了?!?/p>
“鏡子呢?”
“沒有?!?/p>
劉明肘了肘余磊,“你不是睡鍋爐房了嗎?后面又跑哪里睡去了?煤場?”
“?。俊庇嗬谕浟耍苍S夢游了。
交班,交底,簡單的說一下,大家就散會了。
“吃早飯”,“洗澡”,“睡覺”。
一出廠房,這太陽旺得很。
余磊膝蓋冰冰涼,人歪歪扭扭的走著,眼皮不停的合上,“我不想去吃…”
“稍微吃點(diǎn),填填肚子。”劉明安撫說,“長夜漫漫,你以后會習(xí)慣的?!?/p>
“靠…”
嘩啦啦!水龍頭的聲音。
余磊都不曉得怎么回到的宿舍,當(dāng)然,第一件事就是拉上窗簾,打開空調(diào)。
洗刷刷!
《洗刷刷》
嗯等啊等嗯夢啊夢嗯瘋啊瘋~~
請你拿了我的給我送回來~~
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
閃閃紅星里面的記載~~
變成此時對白。
叮鈴鈴!
“特么的,誰啊。我剛才睡下?!庇嗬谝环謾C(jī),“臥槽,下午一點(diǎn)了。”
這破短信,他隨手一翻看,三個大字“學(xué)習(xí)班”,兩點(diǎn),行政樓一口103會議室。
“我呸?!庇嗬趽u晃著腦袋,一連幾天不讓人活了。
他只覺得腦袋昏沉,白天黑夜啥啥都分不清楚,整個人像被抽走了靈魂,罵歸罵,行李還得收拾。
咱這是給“歡樂豆”,跪下了,不丟人。
噠——噠——噠!
余磊步伐很沉重,像刑徒,就差后面有鞭子抽了,一步一腳印的朝著學(xué)習(xí)班的教室走去。
“大家早?!?/p>
“早…”
“早…”一幫人無精打采的回應(yīng),其實(shí),都已經(jīng)下午了,早個屁。
走進(jìn)教室,里面已經(jīng)坐了不少人,都是和他一樣,剛睡醒,滿臉油膩,年紀(jì)輕輕的臉上坑坑洼洼的。
二十歲的像五十歲,四十歲的頭上光禿禿,要么地中海,大白菜,就像要入骨的老頭。
“人生幾何,黃土埋了半截腰。”
“你特么李白啊?”
沒人哄笑。
大家無精打采地耷拉著腦袋,教室里彌漫著一股濃濃的倦意。
意大利的意。
余磊帶了一瓶礦泉水,本子都沒拿,扯了一張旁邊人的紙,一根筆,找了個角落坐下。
上課。
他還沒來得及緩過神,每個人發(fā)了一個紅冊子,封封面的字都是金的。
老師看起來老,真是年輕,主要精神抖擻,下面的學(xué)員嘛。
“先學(xué)一下,上面的文件?!?/p>
“解讀一下最新的政策?!?/p>
講師站在講臺上,讀紅頭文件,那的認(rèn)真聽講啊。
學(xué)習(xí)??!
學(xué)習(xí)!
學(xué)…
余磊跟著老師翻開頁,“集中精神”,可那一個個字就像一只只小蟲子,在他眼前亂飛,怎么也鉆進(jìn)不了他的腦袋。
嗡嗡嗡??!
老師的聲音像蚊子聲,越來越小,都聽不見了。
他的眼皮越來越沉,上下眼皮不停地打架,腦袋也不由自主地一點(diǎn)一點(diǎn)。
突然,“砰”的一聲,余磊的腦袋重重地砸在了課桌上。
周圍的同事被這聲音吸引,紛紛投來或同情或嘲笑的目光。
余磊尷尬地抬起頭,臉漲得通紅,講師也停下了講解,瞟了一眼。
余磊趕緊坐直身子,強(qiáng)打著精神繼續(xù)聽,原來他下巴一抖把桌上的茶杯打碎了。
然而,困意就像潮水一般,一波接著一波地涌來。
余磊感覺自己就像在茫茫大海中掙扎的溺水者,無論怎么努力,都擺脫不了困意的糾纏。
他一會兒掐自己的大腿,一會兒用力揉自己的眼睛,可這些方法都只能起到短暫的作用。
“喂,”劉明湊過身子,“來一罐?!庇嗬谑种斜粡?qiáng)行塞了什么圓圓的東西。
“紅牛?”
“嗯?!?/p>
“天天喝這個?”
“不然呢?天天睡覺,扣錢啊。”劉明輕彈余磊腦門,“?!??
“吧嗒”,拉開,一口悶,很快余磊臉紅了,心跳加速了,倦意去了一半,人的勁還沒緩過來。
講師就提問了。
他的目光在教室里掃視了一圈,然后落在了余磊身上?!澳銇砘卮鹨幌?,遇到設(shè)備故障時,正確的處理流程是什么?”講師問道。
“不是學(xué)紅頭文件么?”
余磊一下子懵了,這一轉(zhuǎn)眼的功夫,換教程了?他腦子里白花花的。
他緊張地站起來,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這個……這個……我不太清楚?!?/p>
“老師,他借調(diào)的?!眲⒚鲙椭忉?,“不是本專業(yè),而是跟班學(xué)習(xí),才來沒幾天的大學(xué)生。”
講師手指下壓,示意坐下。之后再也沒有看過余磊,意思就是你隨意。
學(xué)習(xí)班兩個小時,累肯定是不累的,可是被這種無規(guī)律的時差給這么死了。一下午都膝蓋痛,讓人強(qiáng)撐五年,余磊感覺自己都得半身不遂。
“下課。”
兩點(diǎn)上到四點(diǎn)多,這一轉(zhuǎn)眼,要吃晚飯了。
“一起吃?”
“我跟同事。”余磊一想不對勁,“自己的同事從財務(wù),要么分到其他班組。再一想,哎呦我去,為啥財務(wù)輪崗呆在行政呢?”
“冤大頭?”劉明肘了肘他,一起吃吧,“我不請客。”
“嗯?!?/p>
這時,手機(jī)突然響了起來,余磊接通“喂”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是劉明的。
手機(jī)鈴聲一個樣的。
小米。
“兒啊,你老爸病了,你看…”劉明無奈地說:“媽我這上班呢,回不去,再給你打個幾萬?!?/p>
“你爸快不行了,醫(yī)生說頂多撐三天…”
“媽曉得了。錢一會打過去。”
沒等母親說完,劉明合上手機(jī),臉色陰沉一會,恢復(fù)正常:“走,吃飯去。”
余磊看著他,低聲問,“你不請假…”
劉明就三個字“回不去”,“我家黑龍江的,而且同事已經(jīng)幫我頂了三個班了,這是人情,要還的。你懂不懂?咱們這個行業(yè)…”
余磊感同身受。
你上班的時候,別人準(zhǔn)備下班。你上班的時候,別人正在休息。你下班的時候,別人正在準(zhǔn)備上班。
“長期黑白顛倒”,溫水煮青蛙,身體很難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