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涌動之時,處在風波中心的江銜月卻置身事外。
她剛咽下一大塊燉得酥爛的紅燒肉,后腦勺卻像被細針攢刺般隱隱作痛。
法力枯竭的副作用又來了。
江銜月掐著掌心逼自己保持清醒,指甲幾乎陷進肉里。
這幫人嘰嘰喳喳沒完沒了,吵得她腦仁都要炸了!
她抬頭,嘴角沾著油漬:“嗯?”
片刻后,江銜月點頭,甚至露出了一個贊許的微笑。
“說得好,不挑食好啊,健康。”
呵。
酸得跟醋壇子成精似的,隔著桌子都能聞見。
愛吃就多吃點,最好齁死你。
身后看戲的幫傭們:?
這種時刻,難道正宮夫人不應該反擊嗎?
兩個人應該在餐桌上唇槍舌劍,刀光劍影啊。
怎么這位還夸起情敵來了?
果然,這位新來的少奶奶腦子不正常。
裴春庭眉頭緊鎖。
呵,裝得倒是挺像。以退為進?還是蠢到聽不懂?
怎么周不移就派了這么個蠢東西過來?
凌時晴內心瘋狂吐槽:???她在笑什么?是嘲諷嗎?這么低級?
就連一直置身事外的裴忌,波瀾不驚的眼底也泛起一絲漣漪。
江銜月卻無暇顧及其他,所有注意力都釘在裴忌的手上。
水珠滑過他戴著手套的指尖,她喉嚨發干,仿佛沙漠旅人看見綠洲。
法力枯竭的虛汗從額角滲出,骨髓里像有螞蟻啃噬。
必須盡早拿回法力!
桌上,唯有龔逢吉忍不住出聲,帶著譏諷:“江月,晴晴姐是說她跟我們裴家才是一家人,從小吃慣家里的菜。”
“你嘛……”他面帶鄙夷地掃過江銜月的著裝,“你這身……倒是挺‘家常’的。”
江銜月這次聽懂了“家常”。
她低頭扯了扯衛衣袖子,借動作掩去翻到一半的白眼:“是啊,穿著舒服。”打家劫舍必備。
比他這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草包強。
法力恢復的感覺啊……
江銜月眼神開始發直,盯著裴忌的手,仿佛是稀世珍寶。
完全忽略了龔逢吉的諷刺和凌時晴瞬間僵硬的臉色。
而視線正中的裴忌,感受到身旁過于灼熱的視線,微微側目。
正好對上江銜月盯著他手的、近乎貪婪的目光。
他淺褐色的眸子里極快地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原先他以為這位素未謀面的妻子,是裴春庭安插的釘子。
如今看來,似乎……并不是?
凌時晴被江銜月完全無視的態度和那詭異的眼神搞得心里發毛,決定再下一劑猛藥。
聲音帶著點委屈的嬌嗔:“阿忌。你看你,出差這么久也不說一聲,害我擔心了好久。”
“這次回來可要好好補償我,明天陪我去那家新開的畫廊好不好?”
她身體微微前傾,越過桌面,試圖用親昵的姿態和共同的高雅興趣將江銜月徹底排除在外。
桌上氣氛更靜了,所有人都等著看江銜月如何應對這**裸的“邀約”示威。
江銜月太陽穴突突直跳——桌上人每說一個字,都像在敲她天靈蓋!
她猛地拍桌。
眾人內心OS:來了來了!終于要爆發了嗎?!是掀桌還是潑酒?果然剛才都是裝的!
“畫廊光線好啊!”
江銜月聲音刻意拔高到浮夸,臉上卻繃著“快夸我懂事”的假笑。
“……”全場死寂。
裴春庭的眉頭擰成了疙瘩。
龔逢吉的下巴差點掉進湯碗里。
凌時晴完美的笑容徹底裂開,像見了鬼一樣看著江銜月。
這女人腦子是不是有問題?!她到底在高興什么?!
江銜月完全無視了石化的一桌人,趁裴忌被這突如其來的、邏輯跳躍的話語弄得微怔的瞬間——
機會來了!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假裝去拿裴忌手邊的胡椒瓶,“不小心”一把抓住了他放在桌沿的手!
指尖觸到裴忌手腕的剎那——
一股令人作嘔的觸感,如同最骯臟的毒液,瞬間穿透薄薄的手套布料,狠狠刺入裴忌的神經!
他渾身肌肉在萬分之一秒內繃緊到極致,幾乎是本能地想要狠狠甩開這突如其來的污染源。
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強烈的嘔吐感直沖喉嚨。
——碰他!這個陌生、可疑、帶著不明目的的女人,竟敢碰他!
眼底溫潤的假象幾乎碎裂,深藏的暴戾與極致的厭惡如冰海下的暗流洶涌。
他用了畢生最大的自制力,才將那幾乎沖破理智的惡心感和毀滅欲死死摁住。
只讓身體呈現出一種極其細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僵硬。
與此同時,江銜月瞳中金紋驟亮——
識海血陣翻涌:刻著裴忌八字的槐木人偶頸系紅繩,繩另一端沒入虛空,仿佛被無形之手攥緊。
以親為飼,斷嗣續運?!
她心頭劇震。
有人將裴忌命盤中的紫薇帝氣剝離,轉嫁為家族氣運根基,而將天煞劫氣鎖進他體內!
怪不得一個月不見,裴忌身上的煞氣越發濃重。
要不是她的法力維持生氣,裴忌怕是早就一命嗚呼了。
看似十分漫長的時間,實則只發生于一個呼吸過后。
她急抽回手,胡椒瓶“哐當”摔在桌上。
“手滑。”
后背卻早已被冷汗浸透。
剛才觸碰到裴忌身體的瞬間,她體內殘存的護體法術險些被煞氣反噬撕碎!
且不說能不能徹底拿走裴忌體內的法術,就算她能夠無視煞氣取回法術。
裴忌體內無法術運轉生氣,將會被煞氣徹底吞噬,絕對熬不過今晚!
要是裴忌身死,周不移絕對會找她麻煩!
不僅要寫煩人的報告,說不定還要再簽幾個不平等條約,讓周不移再壓榨個幾百年。
江銜月目光銳利掃過桌面。
裴春庭正與凌時晴交談,龔逢吉面露喜色,不住朝凌時晴身上張望,似乎一派和諧。
除了裴忌。
而裴忌本人……
他知道自己被至親所害嗎?
若裴家背后真的隱藏著一位能夠布下轉運大陣的真兇。
那么,怨靈大哥的莫名黑化,會不會也與其有關?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指引著江銜月:必須繼續在裴家潛伏下去。
這對表面夫妻各懷心思,而目睹了兩人互動的幫傭們:天哪!少爺的潔癖呢!
竟然沒甩開!?
所以……少奶奶才是真愛!青梅抵不過天降!
幫傭們肅然起敬,少奶奶……果然深不可測!
裴春庭/龔逢吉:這……是心機還是蠢?她到底在干嘛?!
凌時晴:她抓了阿忌的手!她是故意無視我然后勾引阿忌?!
而江銜月頹然地坐回,機械地夾起一大筷子青菜塞進嘴里。
完全無視了餐桌上凝固成冰、各懷鬼胎的詭異氣氛。
凌時晴尖聲:“你故意的!”
江銜月抓起餐巾狠狠按嘴角,借布料遮擋齜了齜牙:“凌小姐想多了。”
——再吵就讓你見識什么叫真·手滑。
咀嚼聲又重又急,像要把所有憋屈咬碎吞掉。
法力沒偷到,還差點被煞氣絞殺……
桌布下的膝蓋因法力反噬微微發抖。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今晚一定要取回點法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