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湊過去瞅了瞅,憑著原主記憶,伸手在地圖上戳了戳:“這里我知道,去年瑾軒偷摸跑去摘野棗,回來被太傅罰抄了十遍《語術》。”
蕭瑾軒一聽,小臉頓時垮下來:“皇祖母,您怎么又提這個?那野棗酸得掉牙,一點都不好吃。”
“不好吃你還跑那么遠?”林薇刮了下他的鼻子,轉頭對蕭承翊眨眨眼,“看來這里的前主人選地方的眼光,跟咱瑾軒差不多,都愛往偏僻的犄角旮旯鉆。”
蕭承翊沒心思打趣,指尖落在地圖上那處地窖標記:“地窖里有什么?”
“臣沒敢貿然進去,”蘇辰逸壓低聲音,“但隔著門板聽見里頭有金屬碰撞的聲響,像是……兵器。”
蕭承翊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藥材或許還能解釋成“備用軍需”,私藏兵器,那就是實打實的謀逆罪證。
“這里是前太子東宮。可惜他早早不在了,后來交給太皇太后打理,太皇太后說她年紀大了,多有不便,就交給楚將軍接手……”
蘇辰逸又說。
“楚將軍?他家幼子楚玉林和瑾軒,好像是很好的玩伴?記得瑾軒還稱呼他為楚大叔?”
林薇忽然拿起桌上的蜜餞罐子,往蕭瑾軒手里塞了兩顆:“去,給你楚大叔送點甜的,就說……皇祖母看他剛回來,嘴巴里怕是還帶著邊關的沙子。”
蕭瑾軒眼睛一亮:“真的?我可以去找楚玉林玩了?”
“玩什么玩,”林薇敲了敲他的腦袋,“是讓你看看他院子里的石獅子,左眼是不是缺了個角。上次我聽老太監說,那石獅子是前朝遺物,可貴重了。”
蕭承翊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
借送蜜餞讓瑾軒去探探風聲,順便確認那里是否有異動……石獅子左眼缺角,分明是暗號。
蕭瑾軒揣著蜜餞跑出去沒多久,太皇太后宮里的掌事嬤嬤就來了,福了福身道:“太后,陛下,太皇太后回來了。昨夜病了,吃了陛下送的藥,好了些,今兒說身子乏了,請小太后過去說說話解悶呢。”
林薇打了個哈欠:“知道了,我這就去。正好我新學了個翻繩的花樣,給她老人家露一手。”
蕭承翊皺眉:“太皇太后此刻找你,怕是沒那么簡單。”
“放心,”林薇沖他扮了個鬼臉,“我現在是七歲半,她說東我就說西,她說狗我就說雞,保管讓她摸不著頭腦。”
蕭承翊勉強笑了笑:“阿昭要小心。朕陪著你一起去。”
太皇太后原來的寢宮,距離前東宮不遠。她極其喜歡原來的前太后,來往甚密。
后來他們不在了,她就借口修行,到后山建立了行宮。
此地,也是一處環境優美之地,只不過沒了故人,她住著沒興趣。
他帶著林薇到了太皇太后宮里,就見老太太正對著一盆蘭花出神,聽見宮女說她來了。
慢悠悠道:“薇丫頭來了?過來讓哀家瞧瞧,這返老還童的身子,是不是比年輕時還水靈。”
前些日子她宮里走水,就聽心腹說小太后變小的事情,當時很想看一看。
不過她想著二人以前有恩怨,所以就此作罷。
但是昨天她病著,陛下來了之后又說太后那邊出了刺客,很像是調虎離山,會懷疑到她身上,所以她今天必須要見上一見。
她轉身回眸,卻見一個七歲半的可愛女童。這小模樣,甚是讓人喜愛。
“這位就是……”一時之間,相好的偽善說詞,竟然不知如何開口。
林薇撲到她跟前,拽著她的袖子晃:“太皇太后,你會翻繩嗎?我能翻出小金魚呢!”
太皇太后被她晃得沒辦法,只能順著說:“哦?那給哀家翻翻看看。”
林薇剛掏出繩子,就聽門外傳來喧嘩。
原來是蕭瑾軒哭著跑回來了,手里的蜜餞罐子摔在地上,滾出幾顆沾了灰的蜜餞。
“皇祖母!楚大叔不理我,他手下不認識我,還把我趕出來了!”蕭瑾軒抹著眼淚,“他院子里的石獅子左眼真缺了個角,我想摸一下,他就瞪我!”
太皇太后捻著佛珠的手頓了頓,看向林薇的眼神多了幾分探究。
林薇卻像是沒察覺,拉著蕭瑾軒的手嗔怪道:“傻孩子,石獅子有什么好摸的?回頭讓蘇大人給你雕個金的,比那石頭的好看十倍。”
她轉頭沖太皇太后笑,“您說是不是?金子可比石頭值錢多了。”
太皇太后看著她天真爛漫的模樣,心里卻打了個突。
這小太后,是真糊涂還是裝糊涂?
正說著,蕭承翊的內侍匆匆進來,在蕭承翊耳邊低語了幾句。
蕭承翊聽完,臉色微變,對林薇道:“皇祖母,母后,將軍……在府中‘不慎’摔斷了腿,正在請太醫呢。”
林薇挑了挑眉:“喲,剛回來就摔斷腿?這楚將軍的運氣,比瑾軒摘野棗還背。”
她拍了拍手,“走,咱們去瞧瞧,順便把那只會往西飛的木鳥帶去,讓他躺著也能看看西邊的風光。”
蕭承翊望著她蹦蹦跳跳的背影,忽然覺得這皇城就像個巨大的棋盤,而他這位七歲半的母后,正拿著顆最不起眼的棋子,落得步步精妙,卻又處處透著孩童般的狡黠。
……
到了將軍府,按照林薇的意思,僅說陛下駕到。
楚將軍,乃是皇族遠親。
就親屬而言,也當探望一二。
卻見府里上下都透著股刻意做出來的慌張。
管家一邊在前頭引路,一邊抹著不存在的眼淚:“陛下,我家將軍真是倒霉,剛回府想歇口氣,就從臺階上滑下去了……”
林薇抱著木鳥,眼睛滴溜溜轉:“臺階滑?是被露水打濕了,還是被人抹了油呀?”
管家臉色一僵,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進了內室,就見楚將軍半靠在榻上,左腿打著厚厚的繃帶,臉色“蒼白”,見他們進來,掙扎著想起身,被蕭承翊抬手按住:“不必多禮,安心養傷便是。”
林薇湊到榻邊,故意好奇地戳了戳那繃帶:“楚將軍,這東西硬邦邦的,像不像廚房里做點心的模具?”
楚將軍額角青筋跳了跳,扯出個虛弱的笑:“見笑了。對了,陛下,這位是……”
“她是阿昭。跟著朕一起來的。”
“原來如此……”楚將軍卻若有所思。
“哦。”林薇點點頭,忽然把手里的木鳥往他眼前一遞,“那你看我這木鳥,剛才路上它又往西飛了,被我抓回來的。你說它是不是跟西邊有仇?非得上那兒溜達溜達?”
楚將軍的視線落在木鳥上,又飛快移開,聲音低啞:“許是……習慣了。”
“習慣可不好。”林薇蹲在榻邊,小手扒著榻沿,“就像有些人,在邊關待久了,回了京城就站不穩,動不動就摔斷腿,這也是習慣嗎?”
蕭承翊輕咳一聲,給她使了個眼色。
差不多得了,再這么說下去,楚將軍的表情怕是要真裂開了。
林薇卻像沒看見,忽然指著窗外:“呀,那不是瑾軒嗎?他怎么在跟石獅子打架?”
眾人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果然見蕭瑾軒正對著院子里那只左眼缺角的石獅子拳打腳踢,嘴里還念叨著:“讓你瞪我!讓你跟壞蛋一伙兒!”
楚將軍的臉徹底白了……不是裝的,是氣的。
剛才吩咐不認識蕭瑾軒的手下刻意把他弄出去,沒想到又來了這一次陛下也在,沒法子了。
林薇拍著手笑:“跟石獅子較什么勁。將軍你看,我說它左眼缺角吧?果然沒騙你。”
楚將軍閉了閉眼,再睜開時,語氣里帶了點哀求:“說笑了,陛下,您帶的女童好生厲害……”
“我沒說笑呀。”林薇忽然壓低聲音,湊近他耳邊,“我還知道,那石獅子肚子底下,刻著個‘西’字呢。是你刻的吧?怕自己忘了家在哪兒?”
楚將軍猛地睜開眼,看向林薇的眼神里滿是震驚。
那石獅子底下的字,是他私下聯絡邊關舊部的記號,從未告訴過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