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的風波剛定,次日早朝便起了新的波瀾。
幾位素來與楚家交好的老臣跪在殿中,言辭懇切地為楚將軍楚峰辯解,稱太妃之事乃婦人私怨,楚將軍手握重兵鎮守北疆,豈能因后宮瑣事便疑他不忠?
更有甚者,暗指張嬪與太后勾結,意圖構陷忠良。
蕭承翊端坐龍椅,手指摩挲著冰涼的扶手,目光掃過階下眾人,最終落在林薇特意讓蘇全呈上來的波浪鼓上。那鼓身被晨光照得發亮,仿佛藏著無數玄機。
之前,他與林薇已經商量好應對之策,假裝釋放楚峰。在他們眼里,楚將軍已經不再是將軍。
“楚將軍戍守邊疆有功,朕豈會因流言蜚語便動他?”蕭承翊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此事與楚將軍無關,眾卿不必多言。”
他話鋒一轉,又道:“只是太妃畢竟是楚家女,此事鬧大恐傷了楚將軍顏面。即日起,解除楚將軍禁足,許他回府靜養,待生辰宴后再議北疆防務?!?/p>
此言一出,殿中嘩然。
誰都看得出這是緩兵之計,卻又挑不出錯處。
楚峰的黨羽松了口氣,暗贊陛下“明事理”,卻不知這正是林薇與蕭承翊定下的“引蛇出洞”之計。
退朝后,御書房內,蘇辰逸將密報呈上:“陛下,太后,楚峰回府后并未安分,昨夜已遣心腹出城,似是與南疆那邊聯絡?!?/p>
林薇正趴在案上,用炭筆在紙上畫著小人,聞言抬頭,小臉上滿是與年齡不符的冷靜:“他急了。知道太妃倒臺,我們定會查他,索性想趁生辰宴亂中取事。”
蕭承翊看著她畫的小人。
一個歪歪扭扭的將軍正被蛇纏繞,忍不住失笑:“阿昭畫的是楚峰?”
“嗯,”林薇點頭,小手指點著畫紙,“楚峰是那條大蟲,長公主便是藏在他身后的蛇。蘇大人查到的蠱毒,源頭是不是也在南疆?”
蘇辰逸頷首:“確是。長公主貼身侍女的房里,搜出了南疆特制的養蠱盒。只是那侍女已自盡,線索斷了?!?/p>
“斷不了。”林薇晃了晃波浪鼓,鼓聲清脆,“長公主被下蠱,身不由己時做的事,我們可以暫且記下。但她清醒時若還與楚峰勾結……”
她沒說下去,蕭承翊卻已明白。
長公主蕭若寧是先皇嫡女,性情本是剛直,之前大病一場后便變得時而聰慧時而癡傻,如今得知,竟是被人下了蠱。
除了子母蠱之外的又一個蠱。
這蠱既能控人,背后定然有人指使,而楚峰與南疆往來密切,此事絕脫不了干系。
“生辰宴,讓她來?!笔挸旭磁陌?,“楚峰想借宴會動手,我們便讓他看清,他倚仗的‘蛇’,未必真聽他的?!?/p>
蘇辰逸領命退下,轉身便去布置。
他先是讓人放出消息,稱陛下對長公主心存憐惜,已請太醫為其診治蠱毒,又“不經意”間讓楚峰的人得知,長公主近日清醒時,曾念叨要揭發當年害她之人。
楚峰本就多疑,聽聞此事頓時坐不住。
他派人給長公主府送去密信,許以事成之后助她解蠱掌權,卻在信中暗設陷阱,想借機將她也拖下水。
而長公主府內,蕭若寧正對著銅鏡發呆。
銅鏡里的女子容顏憔悴,眼尾卻藏著一絲狠戾。
她撫著心口,那里時常傳來鉆心的疼,疼時便渾身無力,任人擺布,清醒時又對自己做過的事記憶猶新。
“公主,楚將軍派人送了信?!笔膛吐暤馈?/p>
蕭若寧拆開信,指尖因憤怒而顫抖。
她雖被蠱毒所困,卻也知曉楚峰這是想利用她!
害她被下蠱的,分明就有楚家的影子!
“解藥還是時機未到,煉丹房一點動靜也沒有?!彼龑⑿偶埲喑梢粓F,眼中閃過一絲清明:“備禮,生辰宴那日,本宮要去。”
她要看看,楚峰和那個藏在暗處的人,究竟想做什么。
……
生辰宴當日,皇宮內外張燈結彩,喜氣洋洋的表象下,暗衛們早已布下天羅地網。
楚峰一身朝服,看似平靜地與百官談笑,眼角余光卻時刻留意著宮門方向。
長公主蕭若寧姍姍來遲,與平素的清冷裝扮不同,她今日穿著一身緋紅宮裝,面色雖蒼白,眼神卻異常清亮。
宴席過半,楚峰借故離席,想去偏殿與同黨匯合。
剛走到回廊,便見蕭若寧攔在路中間。
“楚將軍,別急著走啊?!笔捜魧幮α?,笑容里帶著幾分瘋癲,“當年給本宮下蠱的藥引,是你從南疆弄來的吧?今日,你是不是想故技重施,對陛下和太后下手?”
楚峰臉色驟變:“長公主胡說什么!”
“我胡說?”蕭若寧忽然拔高聲音,“那你袖中藏著的南疆迷藥,是給誰準備的?還有你派去鐘樓的人,是不是想在亥時敲響警鐘,趁亂劫持皇孫?”
她竟將楚峰的計劃說了個大概!
楚峰又驚又怒,他沒想到這個被蠱毒折磨得半瘋的女人,竟藏著這么多秘密。
“你……”楚峰剛要動手,卻見蕭若寧忽然捂著心口痛苦地蹲下,眼中瞬間蒙上一層迷茫,“水……我要水……”
這突如其來的轉變,讓楚峰一時愣住。
就在這時,蘇辰逸帶著禁軍趕到,燈籠的光映亮了楚峰袖中掉出的迷藥瓶。
“楚將軍,人贓并獲,你還有何話可說?”蘇辰逸冷聲道。
楚峰這才明白,自己掉進了圈套。
長公主清醒時的揭發是真,癡傻時的示弱也是真,而這真真假假之間,早已將他的陰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是你!是你們設計我!”楚峰嘶吼著,卻被禁軍死死按住。
偏殿內,林薇正陪著蕭瑾軒吃桂花糕,聽到外面的動靜,抬頭對蕭承翊笑道:“陛下,大蟲被抓住了,那條蛇呢?”
蕭承翊看向殿外,長公主正被侍女扶著,眼神恢復了清明,她朝著殿內深深一拜,似是在謝,又似是在告別。
“蛇沒了靠山,自然會找新的洞穴?!笔挸旭次兆×洲钡男∈?,“但我們有這個?!彼噶酥噶洲睉牙锏牟ɡ斯摹?/p>
鼓里不僅有楚峰的罪證,還有蕭若寧被下蠱后,與前朝余孽往來的零星記錄。
這些碎片拼起來,足以找到那個藏在幕后,操縱著一切的人。
蕭瑾軒咬著桂花糕,含糊不清地問:“阿昭,壞人都被抓住了嗎?”
林薇笑著點頭,輕輕敲響波浪鼓。清脆的鼓聲在殿內回蕩,像是在宣告一場勝利,又像是在預告新的開始。
“快了?!彼f,“很快,你身邊就再也沒有壞人了?!?/p>
……
楚峰被押入天牢的消息傳遍皇城時,長公主蕭若寧正坐在窗前,看著階下那盆快要枯萎的南疆異草發呆。
這草是三年前楚峰送的,說能安神,如今想來,怕就是用它養的蠱蟲。
侍女端來湯藥,她卻沒動,只輕聲問:“太后那邊……還好嗎?”
侍女低聲道:“太后正陪著太子殿下放風箏呢,聽說陛下也去了,御花園里笑聲不斷。”
蕭若寧指尖一顫,眼眶忽然紅了。
她曾也是這般受寵的,父皇在世時,她是最尊貴的公主,可自從被下了蠱,清醒時要忍受旁人異樣的目光,糊涂時又像個提線木偶,早已忘了真正的笑是什么滋味。
“去取我那支白玉簪來?!彼鋈坏?,“本宮要去見太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