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剛要應下,卻見蘇辰逸遞來個眼神。
她會意,摸了摸瑾軒的頭:“明日有雨,不如我們去庫房找些舊玩意兒?我聽說先帝年輕時藏了許多琉璃彈珠?!?/p>
瑾軒眼睛一亮,立刻忘了獵場的事。
待小家伙睡熟,林薇提著宮燈走向楚玉林的軟禁處。
陛下和她曾經商量,故意讓楚玉林放松警惕,來一個甕中捉鱉,引蛇出洞。
這孩子才十四歲,若是強行逼供的話,又怕他身子骨受不了,所以就用了此招,又故意說看在太子和他昔日好友的面上放他一馬。
他略感激,但是仍然沒招供。
月光灑在青石板上,映出她七歲半的身影,卻透著與年齡不符的沉凝。
窗紙上映著楚玉林獨坐的剪影,手里正摩挲著什么。
林薇剛要叩門,就聽里面傳來壓抑的哽咽:“娘,我找到證據了……可我不敢……”
宮燈的光暈在門縫里晃了晃,林薇悄然退開。
回到寢殿時,蘇辰逸已候在階下,手里捧著個沾著泥土的布偶。
是瑾軒昨日落院子里的玩偶,此刻腹中被掏空,塞滿了帶字的布條。
“歸塵閣的密信,”蘇辰逸展開布條,“他們要在中秋宮宴上動手,目標是……”
林薇接過布條,指尖劃過最后三個字,燭火在她眼中燒得噼啪作響。
目標是皇孫蕭瑾軒。
夜風卷著桂花香穿過回廊,吹得宮燈忽明忽暗。
她將布條湊到燭火上,看著字跡化為灰燼:“告訴成浣,明日的琉璃彈珠,我要親自挑?!?/p>
蘇辰逸一愣,隨即躬身應是。
他轉身時,聽見身后傳來極輕的呢喃,像是對著空氣起誓:“誰也不能動我的人?!?/p>
月光落在林薇攥緊的拳頭上,那上面還沾著做月餅時沒洗干凈的面粉,此刻卻仿佛握著千斤重的棋局。
天還未亮透,林薇已帶著瑾軒和成浣鉆進了庫房。
庫房積著薄塵,陽光從氣窗斜斜照進來,映得滿地琉璃彈珠泛著彩虹似的光。
瑾軒立刻被吸引,蹲在地上扒拉著一顆鴿卵大的青藍珠子:“阿昭你看!像不像獵場的湖水?”
成浣在一旁幫著分揀,指尖忽然頓住。
他手里那顆描金彈珠,內側竟刻著極小的鳶尾花紋。
林薇恰好瞥見,不動聲色地將珠子撥到自己腳邊:“這顆顏色太暗,換顆亮的給瑾軒?!?/p>
待兩個孩子捧著滿兜彈珠跑出去,她才撿起那顆描金彈珠,對著光細看。
紋路與玉佩、花瓣如出一轍,背面還刻著個“塵”字。
“歸塵閣的信物竟藏在這兒?!绷洲敝讣饽脒^彈珠,忽然想起先帝臨終前曾說,這座庫房鑰匙分了三把,除了陛下和她,還有一把給了“最該信的人”。
正思忖著,蘇辰逸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太后,楚太傅稱病,請辭中秋宮宴?!?/p>
“病了?”林薇將彈珠揣進袖袋,嘴角勾起冷笑,“那正好,去請楚玉林來陪瑾軒玩,就說……本宮允他在宮宴前自由走動。”
蘇辰逸眸光一動:“屬下明白?!?/p>
巳時剛過,楚玉林果然被領了過來。他穿著素色錦袍,眼下帶著青黑,見著瑾軒時,腳步頓了頓。
“玉林哥哥!”瑾軒舉著彈珠跑過去,把那顆青藍珠子塞進他手里,“你看這個,像不像我們上次掉進去的湖?”
楚玉林的手指猛地收緊,喉結滾動著:“像?!?/p>
成浣在一旁削竹片,聞言抬頭看了他一眼,眼底閃過絲復雜。
林薇假裝沒瞧見,只笑著吩咐內侍:“把新做的冰酪端來,給孩子們嘗嘗?!?/p>
冰酪是用蜂蜜調的,甜得恰到好處。瑾軒吃得滿手都是,楚玉林默默拿出帕子給他擦手,動作輕柔得不像平日里那個總愛皺眉的少年。
林薇看著這一幕,忽然開口:“玉林,聽說你生母也愛用鳶尾花做香囊?”
楚玉林的手頓在半空,臉色瞬間煞白。
“前幾日見著成浣有片鳶尾花瓣,”林薇慢悠悠地攪著碗里的冰酪,“說是從舊物里找的,倒讓本宮想起楚太傅書房里,也擺著個鳶尾花紋的硯臺。”
“太后……”楚玉林的聲音發顫,“您想說什么?”
“沒什么,”林薇抬眼,目光直直撞進他眼底,“只是覺得,有些花看著好看,根莖卻可能埋著毒呢。”
楚玉林猛地站起身,袖中的手攥出了青筋。
成浣也跟著站起來,手里還捏著那把削竹片的小刀。
瑾軒被這陣仗嚇了一跳,拉著林薇的衣角:“阿昭……”
“別怕。”林薇拍了拍他的手,看向楚玉林,“本宮給你最后一次機會。中秋宮宴上,歸塵閣要動瑾軒,對嗎?”
楚玉林的嘴唇哆嗦著,忽然跪了下去,額頭抵著地面:“是……但求太后護住我,罪臣沖動挾持瑾軒殿下,已經懺悔,我什么都愿意說!”
成浣手里的刀哐當落地。
林薇望著他顫抖的背影,緩緩道:“說吧,你娘的死,到底是誰做的。”
窗外的蟬鳴忽然靜了,楚玉林的聲音混著哽咽傳來,像把鈍刀,割開了十年前那場被掩蓋的舊案。
“是楚太傅……他用我娘的性命要挾,逼她偷歸塵閣的密信……我娘假意應了,卻把證據藏在了……”
他抬起頭,眼里滿是血絲:“藏在了給我的長命鎖里,就是那半塊玉佩!”
林薇的心沉了沉,果然如此。
“那另一半玉佩,”她追問,“為何會在楚太傅手里?”
“他以為我娘把密信藏在了玉佩里,翻遍了所有地方都沒找到,”楚玉林慘笑一聲,“其實密信早就被我娘交給了歸塵閣的人,那玉佩……只是她留給我的念想?!?/p>
成浣忽然開口,聲音干澀:“所以……你留在楚家,是為了報仇?”
楚玉林看向他,這兩個長得極像的少年,此刻眼中竟有著同樣的隱忍。
“是?!背窳贮c頭,“我一直在等機會,可他們命令我抓了瑾軒,我……”
“好了。”林薇打斷他,“中秋宮宴,本宮自有安排。你只需要記住,護住你娘用命換來的東西。包括最信任的你的瑾軒!”
楚玉林重重叩首:“謝太后!”
待他走后,成浣忽然跪在林薇面前:“太后,屬下……屬下其實早就知道歸塵閣的計劃?!?/p>
瑾軒瞪大了眼睛:“成浣哥哥?”
“我是歸塵閣安插在七皇子身邊的人,”成浣的聲音帶著絕望,“可我不想害瑾軒,他是第一個……愿意把蜜棗分我一半的人?!?/p>
林薇看著他,忽然想起那片干枯的鳶尾花瓣。
“你娘,”她緩緩道,“是不是也姓楚?”
成浣猛地抬頭,眼里滿是震驚。
“先帝的第三把寶庫鑰匙,”林薇從袖中取出那顆描金彈珠,“給了楚家旁支的一位夫人,也就是你娘,對嗎?她當年假死脫身,就是為了查歸塵閣的底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