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事。
至少,對項川來說是這樣。
他睡得很好,甚至連個夢都沒做。清晨的陽光透過竹林的縫隙,灑下斑駁的光點,耳邊是清脆的鳥鳴。
多好的日子,適合睡個回籠覺。
【懶惰是人類進步的階梯,宿主,你已經站在了梯子的頂端。】
“閉嘴。”項川在心里嘟囔一句,翻了個身,打算繼續實踐自己的“咸魚”大道。
然而,天不遂人愿。
院子里,傳來了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哭聲?
項川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那個小麻煩,還有那個沒用的狐貍精。
他坐起身,煩躁地抓了抓頭發。這日子沒法過了。
“哇——爹爹,爹爹不要音音了……”
唐玉音的哭聲終于沖破了胡媚兒最后的防線,帶著十足的委屈和恐慌,清晰地傳進了屋里。
緊接著,是胡媚兒快要崩潰的哀求:“小祖宗,我求求你了,你看看這個,這個珠子會發光,還會變色呢!別哭了,主人他……他不喜歡吵鬧。”
項川下了床,趿拉著鞋走到門邊,一把拉開房門。
陽光有些刺眼。
院子中央,胡媚兒正舉著一顆夜明珠,滿頭大汗地哄著唐玉音。而那個小不點,根本不看什么珠子,只是一個勁兒地望著他的房門,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看見他出來,唐玉音的哭聲一頓,隨即癟著嘴,抽抽噎噎地伸出小手。
“爹爹,抱……”
項川臉都黑了。
【系統,現在把她扔回黑風山,還來得及嗎?】
【……建議宿主正面面對問題,逃避可恥且無用。】
就在這時,院落之外,一股股強大的氣息由遠及近,迅速降臨。
胡媚兒臉色一白,瞬間收斂了所有妖氣,恭敬地垂首侍立。
唐玉音也被這股突如其來的威壓嚇到了,哭聲都忘了,小身子一個勁兒地往胡媚兒身后躲,卻還是探出個小腦袋,緊張地望著項川。
項川抬起頭,看向院門方向。
洛冰璃走在最前。
她今日換了一身素白的長裙,長發簡單地用一根玉簪束起,少了些許圣女的威儀,多了幾分清冷。
在她身后,跟著五位氣息淵深的老者。
每一個,都讓這方天地的靈氣為之凝滯。
玄天宗的長老團。
這幫人,還真是迫不及待。
項川心里吐槽,臉上卻沒什么表情,只是懶洋洋地倚著門框。
“前輩。”洛冰璃走到院中,微微躬身,姿態放得極低。
她身后的五位長老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喘,齊刷刷地躬身行禮,動作整齊劃一,仿佛排練了無數遍。
“何事?”項川的語氣談不上好。
任誰的美夢被人攪了,心情都不會太愉快。
洛冰璃沒有在意他的態度,或者說,她早已預料到了。她直起身,遞上一枚通體溫潤的玉簡。
“玄天宗攜萬分誠意而來,欲與前輩達成盟約。北荒之地,妖魔未靖,亂象叢生。我宗愿為前輩馬前卒,代為打理北荒一切俗務,還前輩一方清靜。”
她的話說得極為漂亮。
不是求庇護,是來給你當管家,替你解決麻煩。
項“川挑了挑眉,沒去接那玉簡。
“說重點。”
【叮,宿主‘懶得伸手’的行為,深刻貫徹了‘咸魚’的最終奧義,咸魚點 10。】
洛冰璃也不尷尬,從容收手,開始口述玉簡中的內容。
“玄天宗愿以宗門三百年積累的三成資源,作為獻禮。其中包括靈石一億,天材地寶三千件,神兵利器八百柄……”
她每報出一個數字,身后的長老們心頭就滴一次血。
尤其是站在左手第一位,身穿葛布長袍、面容清瘦的長老,他的手已經在袖子里攥緊了。那是玄天宗的庫藏長老,每一件東西都是他的心頭肉。
“……另附上北荒最詳盡的輿圖,包括所有已探明的靈脈、秘境、以及魔族殘余的據點分布。”
“我宗在北荒的情報網絡,亦可全部交由前輩調遣。”
“最后,北荒境內,所有未開啟的秘境,前輩皆擁有第一順位的進入與分配權。”
洛冰璃的聲音清清淡淡,卻在院子里投下了一顆又一顆驚雷。
饒是項川,也不得不承認,這手筆確實夠大。
這已經不是托管了,這簡直是把整個北荒打包送給了他,玄天宗自己從主人變成了打工人。
他掃了一眼那幾個面皮抽搐的長老,懶洋洋地開口:“你們玄天宗,就這么點家底?”
此話一出,院內的空氣瞬間降到了冰點。
那幾位長老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
這是嫌少?!
他們拿出的可是宗門三百年積累的三成!足以讓任何一個圣地眼紅到發狂的資源!
那位庫藏長老再也忍不住了,他往前踏出一步,對著洛冰璃,語氣激動:“圣女!此等條件,無異于割肉飼虎,動搖我宗根基啊!萬萬不可!”
他不敢對項川發作,只能把矛頭指向洛冰璃。
“李長老!”洛冰璃的語氣驟然轉厲,“此乃宗主與太上長老團一致的決定!你想違抗宗門令諭?”
“我……”李長老語塞,一張老臉漲得通紅,“可那‘靜心玉髓’,乃是我宗鎮宗之寶,是為圣女你日后突破準備的,怎能輕易送人!”
“夠了。”
洛冰璃還想說什么,卻被項川不耐煩地打斷了。
他現在一個頭兩個大。
一邊是哇哇大哭的小麻煩,一邊是嗡嗡嗡討價還價的老麻煩。
清靜。
他現在只想清靜。
“爹爹……”
就在這時,一直躲在后面的唐玉音,不知哪來的勇氣,邁開小短腿,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一把抱住了項川的大腿。
她仰起掛著淚珠的小臉,用帶著哭腔的奶音,又喊了一聲。
“爹爹,我怕……”
項川的身體僵住了。
他低頭,看著腿上這個小掛件,太陽穴突突直跳。
一股難以言喻的煩躁涌上心頭。
“誰讓你過來的?給我回去!”
他的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壓抑的怒火。他瞪著唐玉音,想把她從腿上扒拉下去。
然而,他這兇狠的一瞪,視線掃過唐玉音的頭頂,正好落在了不遠處那位兀自爭辯的李長老身上。
李長老:“……”
他整個人如遭雷擊,瞬間僵在原地。
那位前輩……在瞪我?
他是在因為我的質疑,而動怒?
那股冰冷的、仿佛來自九幽深淵的怒意,讓他渾身的血液都凍結了。
完了。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過他的腦海。
“噗通”一聲。
李長老雙膝一軟,直挺挺地跪了下去,額頭重重地磕在地上。
“前輩息怒!晚輩……晚輩有眼無珠,胡言亂語,請前輩恕罪!恕罪啊!”
他磕頭如搗蒜,聲音里充滿了無盡的恐慌。
另外四位長老也是嚇得魂不附體,跟著齊刷刷跪倒一片,連頭都不敢抬。
“請前輩息怒!”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把所有人都搞懵了。
包括項川。
他只是在兇一個小孩而已,這幾個老頭子跪什么?
有病?
【……】系統都無語了。【宿主,你成功地將育兒矛盾,轉化為了宗門危機。】
項川懶得理會系統的吐槽。
他現在只想讓這群人趕緊滾蛋。
他指了指跪在最前面的李長老,又指了指自己腿上的唐玉音,沒好氣地對洛冰璃說:“管好你的人,還有……這個,也給我弄走!”
他的意思是,管好你的長老,別在這兒發瘋。順便把這個小麻煩也帶走,別煩我。
可在洛冰璃和眾位長老聽來,這話的意思就完全變了。
——管好你的人(李長老),別來質疑我的決定。
——還有這個(指唐玉音,引申為孩子帶來的麻煩),也給我弄走(解決掉)。
洛冰璃心頭一凜,瞬間明白了。
前輩這是在借著孩子發作,敲打他們玄天宗。
他根本不在乎那些資源,他在乎的,是他們的態度,是絕對的服從,是能不能替他解決真正的“麻煩”。
“是,前輩。”
洛冰璃躬身,隨后轉身,對著李長老,聲音冷若冰霜。
“李長老,違逆前輩,質疑宗門決議,回宗后,自己去刑罰堂領三百戒鞭,面壁百年。”
李長老渾身一顫,卻如蒙大赦,連連叩首:“謝圣女!謝前輩不殺之恩!”
三百戒鞭,面壁百年,比起當場被這位恐怖存在抹殺,簡直是天大的恩賜。
處理完李長老,洛冰璃再次轉向項川,態度愈發恭謹。
“前輩的‘麻煩’,冰璃明白了。自今日起,玄天宗將接管北荒一切事務,清剿魔族,梳理秩序。莊園之外的聚落,亦會納入管轄,確保不會有任何人與事,打擾前輩的清修。”
她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眼還在抽噎的唐玉音,補充道:“冰璃會盡快為前輩……為小姐,尋一位最合適的‘保姆’。”
項川一愣。
保姆?
也好,只要能把這小麻煩弄走,別天天對著他哭就行。
他煩躁地揮了揮手,像是驅趕蒼蠅。
“行了行了,就這么定了。你們全權處理,別來煩我。天塌下來再說。”
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
“天塌下來,也最好別來找我。”
說完,他費力地把唐玉音從腿上撕下來,塞進旁邊已經呆若木雞的胡媚兒懷里,轉身“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整個世界,總算清靜了。
【恭喜宿主,成功將北荒‘托管’出去,‘咸魚’事業邁出歷史性一步。】
【影響力輻射范圍擴大,咸魚點數 1000,且在持續增長中……】
院子里,玄天宗眾人還跪在地上,直到那扇門關上許久,才敢緩緩起身。
幾位長老的后背,都已經被冷汗浸透。
洛冰璃走到院中,拾起了那枚被李長老視為珍寶的“靜心玉髓”,雙手奉上,對著緊閉的房門輕聲道:“前輩,此物有凝神靜心之效,或許……能解您些許煩憂。”
房門“吱呀”一聲開了一道縫,一只手伸出來,拿走了玉髓,然后又迅速關上。
干脆利落,沒有半句廢話。
洛冰璃的唇邊,終于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
她轉身,看著身后心有余悸的長老們,語氣恢復了平靜。
“傳令下去,計劃啟動。從今天起,北荒,姓項了。”
而我們的項先生,正拿著那塊觸手冰涼的玉髓,感覺腦子里的煩躁確實消散了不少。
他隨手把玉髓扔在枕邊,再次把自己摔回床上,呈一個“大”字形。
嗯,這下可以安心睡個回籠覺了。
至于北荒姓什么……
關他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