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上,馬車在平穩地行進。
葉玄與蘇輕雪分坐兩輛馬車,中間隔著一輛裝著些許行禮的空車。
忠叔親自駕馭著蘇輕雪所在的頭車,神情看似放松,但握著韁繩的手,卻始終沉穩有力。
車廂內,蘇輕雪靠著軟墊,閉目養神,清麗的臉龐上看不出悲喜。
云安城的一切,都已塵埃落定。
突然。
“咕咕——”
一只灰色的信鴿從天而降,精準地落在了忠叔的肩膀上。
忠叔眼神一凝,迅速從信鴿腳下取下一個小小的蠟丸,捻開一看,里面是一張極小的紙條。
他只掃了一眼,臉色便微微一變。
他不動聲色地將紙條化為粉末,而后,聲音沉穩地對著車廂內說道:
“小姐,坐穩了。”
蘇輕雪緩緩睜開眼,清冷的眸子里閃過一絲詢問。
忠叔沒有過多解釋,只是猛地一抖韁繩,口中發出一聲短促有力的低喝。
“駕!”
啪!
馬鞭在空中炸響!
原本還在平穩行進的馬車,如同被注入了新的生命,猛地向前一竄,四蹄翻飛,速度驟然提升!
跟在后面的葉玄,幾乎在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這個忠叔實力比起自己只強不弱,絕不會無緣無故地突然加速。
出事了!
葉玄的瞳孔微微一縮,沒有絲毫猶豫,他一把撩開車簾,對著自己的車夫冷聲喝道:
“跟上!全速前進!”
車夫不敢怠慢,立刻揚鞭催馬。
三輛馬車,一前兩后,開始在官道上狂奔起來。
而他們的身后,遠方的地平線上,一片黑色的浪潮正卷起漫天煙塵,以驚人的速度,洶涌而來!
冰冷的殺機,已然鎖定!
葉玄掉頭看去,視線的盡頭,地平線上,一道黑線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粗、變大,卷起遮天蔽日的煙塵,如同一場席卷而來的黑色海嘯!
那不是官兵。
那是騎兵!
是帶著毫不掩飾的凜冽殺機,專為追殺而來的精銳騎兵!
一個念頭,如同電光石火般在葉玄腦中炸開。
難道是……自己買甲胄陷害王德發的事情暴露了?
不!
不可能!
這個念頭只存在了零點一秒,就被他徹底掐滅。
圣旨已下,禁軍已動,這說明父皇那邊已經對此事深信不疑,絕無轉圜的余地。
王家的案子,已是鐵案!
況且,就算事情敗露,反應也絕不可能如此迅速。
那么,這些騎兵的目標……
葉玄的目光瞬間投向了前方那輛正在狂奔的馬車。
是沖著蘇輕雪來的!
想通此節,葉玄心中再無半點波瀾,只剩下冰冷的算計。
他看著身后越來越近,已經能隱約看到人影輪廓的追兵,眼神一寒。
不能再等了!
“跟緊他們!全速!”
葉玄對著自己的車夫,下達了最后一個冰冷的命令。
下一刻,他整個人如同一只離弦的箭,從飛馳的馬車中猛地竄出!
狂風將他的衣袍吹得獵獵作響。
他在半空中探出手,一把抓住那名還沒反應過來的車夫的后領,如同老鷹抓小雞一般,輕而易舉地將其提了起來。
緊接著,他腰身在空中詭異一扭,腳尖在車轅上輕輕一點,整個人再次拔高,化作一道殘影,精準無比地朝著蘇輕雪的馬車飛掠而去!
“砰!”
一聲悶響。
葉玄帶著車夫,穩穩地落在了蘇輕雪馬車的車轅上,整個馬車只是劇烈地晃動了一下,便在忠叔沉穩的駕馭下恢復了平衡。
而被他拋下的那輛馬車,因為失去了控制,拉車的馬匹受驚之下,嘶鳴著偏離了官道,朝著一旁的荒地沖了過去。
果不其然,身后那片黑色的浪潮中,立刻分出了一股約莫四五十騎的支流,朝著失控的馬車追了過去。
一個簡單的動作,便成功引走了部分追兵。
車廂的簾子被一只素白的手輕輕掀開,露出蘇輕雪那張清冷絕俗,卻不見絲毫慌亂的臉龐。
她的眸子清亮如水,靜靜地看著葉玄,聲音一如既往地平穩:“怎么回事?”
“追兵。”葉玄將那名嚇得面無人色的車夫隨手丟在車板上,言簡意賅。
不等蘇輕雪再問,前方專心駕車的忠叔,聲音沉穩如山,從風中傳來。
“不是云安城的禁軍,旗號不對,是一伙不明來路的騎兵,殺氣很重。”
一句話,讓車廂內的氣氛瞬間凝固。
葉玄的瞳孔微微一縮。
不是禁軍,卻敢在禁軍封城辦案的時候,在天子腳下不遠處的云安城外公然追殺朝廷首輔的千金?
放眼整個大乾,有這個膽子,又有這個實力的……
一個名字,呼之欲出。
太子!葉天!
難道自己的行蹤暴露了?
葉玄心中殺機一閃而逝。
他自以為隱藏得天衣無縫,卻沒想到,還是被太子嗅到了蛛絲馬跡。
“是我。”
蘇輕雪清冷的聲音響起,打斷了葉玄的思緒。
她放下了車簾,車廂內光線一暗,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自嘲與冰冷:“看來,我還是沒能躲過去。”
她看著葉玄,緩緩道:“我離開京城,并非全是為養病,更是為了躲一個人。”
“太子,葉天。”
“他欲納我為側妃,父親不允,我亦不愿。我若留在京城,只會成為他脅迫父親的把柄,所以才借養病之名,遠走云安。”
蘇輕雪說得很平靜,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但葉玄卻聽出了那平靜之下,壓抑著的無盡波瀾與屈辱。
原來如此!
一切的根源,竟然在這里!
他與蘇輕雪,看似偶然相遇,實則從一開始,就因為同一個人,而被命運無形地捆綁在了一起。
他們的敵人,自始至終,都只有一個。
太子,葉天!
“現在說這些已經沒用了。”葉玄的聲音恢復了絕對的冷靜,“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活下去。”
他看向前方忠叔寬厚的背影,問道:“忠叔,有辦法擺脫他們嗎?”
忠叔一邊死死控制著馬車的方向,一邊沉聲回答:“有!”
“小姐放心,老爺早有準備!在前方的落鳳坡,有一片密林,我們的人就在林中接應!”
“只要能沖進樹林,借助地形,就有機會甩掉這些騎兵!”
忠叔的話,像是一劑強心針。
但葉玄卻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
他瞇起眼睛,追問道:“我們的人?帶了多少?”
忠叔握著韁繩的手,猛地一緊,似乎有些猶豫。
“忠叔!”蘇輕雪的聲音陡然加重,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壓迫力,“說實話!”
忠叔沉默了片刻,終于還是從牙縫里擠出了一個數字。
“不到一百個……都是府里的精銳護衛。”
話音剛落。
葉玄笑了。
那笑容里,沒有半分暖意,只有徹骨的冰寒和毫不掩飾的譏諷。
“不到一百個步戰護衛,去對抗三百多名訓練有素的追殺騎兵?”
他的聲音不大,卻如同一柄重錘,狠狠砸在忠叔和蘇輕雪的心上。
“忠叔。”
“你這不是在帶你們家小姐求生。”
“你是在帶她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