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葉天端著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蘇長青?
他來干什么?
女兒剛跑,他就來了?示威?還是求情?
葉天眼中閃過一絲玩味,他倒要看看,這只老狐貍想耍什么花樣。
“讓他進來。”
片刻之后,蘇長青手捧一個精致的錦盒,著急忙慌的走了進來,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惶恐與歉意。
“老臣蘇長青,拜見太子殿下。”
他躬身行禮,姿態放得極低。
“老臣教女無方,驚聞小女今日在茶樓言語無狀,沖撞了七公主殿下,心中萬分惶恐,特備薄禮,前來向殿下與公主殿下請罪!”
葉天看著蘇長青那張誠懇的臉,心中冷笑連連。
演!
你接著演!
你的寶貝女兒,此刻正在被我的衛隊追得像狗一樣,你還有心情在這里演戲?
他臉上卻瞬間換上了一副寬宏大量的笑容,親自走下臺階,扶起蘇長青。
“哎呀,蘇首輔,你這是做什么!快快請起!”
“清歌年幼,輕雪也是個好孩子,姐妹之間有些口角,乃是常事,何至于驚動首輔大人親自前來?!?/p>
他拉著蘇長青的手,親熱得像是翁婿一般。
“來來來,坐下說話。”
他給一旁的葉清歌使了個眼色,葉清歌雖然不忿,但也知道此時不該她插嘴,不情不愿地行了一禮,退了下去。
大殿之中,只剩下太子與首輔二人。
“蘇首輔,你我名為君臣,實則親如一家。些許小事,不必掛在心上。”葉天笑呵呵地說道。
蘇長青也是一臉感激涕零的模樣:“殿下寬宏大量,老臣感激不盡。唉,說起來,都怪老臣平日疏于管教。輕雪那孩子,就是性子太倔,又兼之體弱多病。”
他恰到好處地嘆了口氣,臉上露出擔憂之色。
“這不,京中秋意漸濃,天氣轉涼,她的舊疾畏寒癥又有復發的跡象。老臣實在是擔心,便做主,讓她去南方的莊子上修養一陣子,避避風寒。剛剛才派人送她出城?!?/p>
“哦?去了南方?”
葉天臉上的笑容,在聽到南方兩個字時,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他的手下,明明匯報是去的北城門!
這老狐貍,在詐我?
不,不對!
葉天瞬間反應過來。
聲東擊西!
明面上走北門,吸引我的注意,實際上真正的人,已經從別的城門,悄悄去了南方!
好一只老狐貍!
葉天心中怒火翻騰,恨不得立刻下令封鎖所有南下的官道。
但他不能。
他現在正在和蘇長青相談甚歡,若是突然下令,豈不是不打自招,承認自己在派人追捕他的女兒?
那他這個太子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他只能強壓下心中的驚怒,臉上依舊掛著和煦的微笑。
“原來如此。那可真是不巧,本宮還想著過幾日的東宮秋宴,請輕雪妹妹來一展才情呢。不過,身體要緊,身體要緊啊?!?/p>
蘇長青連忙拱手:“多謝殿下掛懷。等小女身體好轉,老臣一定讓她親自登門,向殿下謝恩。”
兩人你來我往,言語間滴水不漏,氣氛融洽到了極點。
但那平靜的茶水之下,早已是暗流洶涌,殺機四伏。
又虛與委蛇地聊了半個時辰,蘇長青才起身告辭。
葉天親自將他送到殿外,看著他那不疾不徐,從容不迫的背影,臉上的笑容終于一點點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火山爆發前的陰沉。
“砰!”
他轉身回到殿內,一腳將身旁的紫檀木長案踹翻在地!
“蘇!長!青!”
三個字,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他被耍了!
被這只老狐貍,當猴一樣耍了!
他不僅沒能抓住蘇輕雪,反而還被蘇長青堵在東宮,眼睜睜地看著對方從容布局,自己卻什么都做不了!
這口惡氣,讓他幾欲發狂!
“來人!”他怒吼道。
“傳令下去!給我查!把整個江南翻過來,也要給本宮把蘇輕雪找出來!”
“還有!”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毒辣的光芒,“給我盯緊了蘇長青!他不是想保全蘇家嗎?本宮就先從他身上,拔下一層皮來!”
一股前所未有的殺意,在東宮之中,瘋狂彌漫。
而此刻,一輛不起眼的馬車,正混在出城的商隊中,碾過北上的官道,與那輛押送著葉玄的囚車,走向了同一個方向。
車輪碾過青石板的顛簸感,終于被平穩的土路所取代。
馬車內的熏香,再也壓不住從窗外滲進來的、混雜著塵土與草木的蕭瑟氣息。
京城的喧囂,被徹底甩在了身后。
蘇輕雪一直緊繃的身體,這才微不可察地松緩了半分。
她知道,自己已經出城了。
暫時,安全了。
“忠叔,我們現在到哪了?”她清冷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車簾外,傳來一個蒼老而恭敬的聲音。
“小姐,已出北城門十里,入了官道。老奴已經按照老爺的吩咐,混入了去往北地的商隊中,輕易不會引人注意?!?/p>
“辛苦忠叔了。”
蘇輕雪臻首輕點,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望向了馬車前進的方向。
那個方向,是北涼。
一個在她過去的人生規劃中,從未出現過的苦寒之地。
而現在,那里卻成了她唯一的去處。
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白日里那個躺在囚車中的身影。
落魄,狼狽,奄奄一息。
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在那具殘破不堪的身體之下,蟄伏著一頭沉睡的猛虎。
尤其是父親那句意味深長的話——“那個被流放的八皇子,或許不像表面上那么簡單”,更是在她的心湖投下了一圈圈漣漪。
沉默了片刻,她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忠叔?!?/p>
“老奴在?!?/p>
“能再快一些嗎?”蘇輕雪的聲音很輕,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我想……追上今天一早出城的那支隊伍?!?/p>
趕車的忠叔聞言,握著馬鞭的手微微一頓。
那支隊伍?
押送八皇子的囚車?
他雖然心中疑惑,但作為蘇府的老人,他深知什么該問,什么不該問。
“小姐放心?!?/p>
忠叔沉聲應道,沒有半句廢話。
“老奴,盡力而為!”
話音落下,他手腕一抖,長鞭在空中甩出一個清脆的響鞭,卻并未落在馬身上。
“駕!”
一聲低喝,訓練有素的駿馬仿佛聽懂了主人的意志,四蹄翻飛,拉著這輛毫不起眼的馬車,陡然提速,在官道上卷起一道黃龍,朝著那遙遠的北方,奮力追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