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斤剛把鍘刀的鐵鏈再纏緊兩圈,鎮中藥鋪的伙計就喘著氣跑來,說他們掌柜的 “被天平稱了魂”,現在躺在藥柜前,像被抽走了精氣神,只剩個空殼子。
鐘九歌正用布擦小腿上的黑痕,擦了半天沒反應,黑痕反而越發深沉,直到紙人用針扎了他一下,他才遲鈍地 “哦” 了一聲,眼神茫然地看著自己的腿。陳三斤看他這樣子,沒說話,抓起棗木護身符就往藥鋪走,噬生爪在袖管里隱隱發燙,像在預警著什么,鐵鏈也跟著微微顫動。
老藥鋪的柜臺前,那臺用了幾十年的銅制天平斜歪著,左盤里放著幾味普通藥材,像是剛稱過還沒收拾,右盤卻空著,但天平的指針卻死死偏向右邊,像右盤放著千斤重物,把木架都壓得有些變形。更詭異的是,天平的刻度標尺上,原本的 “兩”“錢” 刻度被替換成了暗紅色的紋路,像血管一樣布滿標尺,紋路里滲出銹血,順著標尺往下滴,在地面匯成個小小的血洼,血洼里的液體還在微微晃動,映出扭曲的光。
藥鋪掌柜倒在柜臺后,臉色蠟黃得像張舊紙,眼窩深陷,顴骨突出,呼吸微弱得像風中殘燭,不仔細看都察覺不到胸口在起伏。他的手腕上有一圈淡淡的紅印,和天平的托盤邊緣完全吻合,像是被托盤緊緊吸住過,印子里嵌著細小的銅屑,正慢慢往肉里鉆,周圍的皮膚都泛起了青黑色。
“昨晚掌柜的對賬,用天平稱藥材,” 伙計指著右盤,聲音還在發顫,顯然嚇得不輕,“突然看見右盤里冒出個黑影,像個人的輪廓,模模糊糊的看不清臉,天平就開始往右邊沉。掌柜的想把黑影晃掉,手剛碰到托盤,就被吸住了,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影子被一點點‘稱’進右盤,標尺上的紋路還在往上爬,像在量‘魂重’!”
他指向墻上的藥柜,最上層的抽屜敞開著,里面的藥材撒了一地,狼藉不堪。其中幾味 “鎮魂” 的藥材(如朱砂、柏子)已經變成了黑色,像被什么東西吸干了靈氣,失去了原本的色澤和質感,用手指一碰就碎成粉末。
陳三斤走近天平時,左盤里的藥材突然無風自動,像是被無形的手掀起,飛起的藥渣徑直撞向他的臉,藥渣里混著細小的銅屑,在陽光下閃著冷光,帶著尖銳的破空聲。天平的指針 “咔噠” 一聲跳了格,右盤憑空升起一縷黑煙,在盤里凝成個模糊的人形,人形的手對著陳三斤的方向虛抓 —— 像是在 “邀請” 他上秤,一股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
噬生爪在袖管里劇烈跳動,幾乎要沖破束縛,爪心的銀鎖燙得厲害,陳三斤能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吸力從天平那邊傳來,想把他的魄絲往右邊拉,胸口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呼吸都變得困難。
鐘九歌放出十幾個紙人,讓它們一個個跳進天平的左盤,試圖用 “紙魂” 平衡右盤的 “黑影”。紙人剛落地,左盤就發出 “咯吱” 的聲響,像是不堪重負,指針果然往左邊偏了些,幅度不大,但確實動了。但右盤的黑影立刻膨脹,變得更加濃郁,天平又猛地向右傾斜,最邊緣的兩個紙人瞬間被黑影吞噬,連灰都沒剩下,仿佛從未存在過。
“這天平在‘等量交換’,” 鐘九歌左眼的金光閃爍,緊緊盯著天平的動向,“右盤吸多少魂,左盤就得填多少‘東西’,不然就會一直往右邊沉,直到把人的魂全吸光,一點都不會剩。” 他說話時,沒注意到自己的一縷頭發飄進了左盤,頭發接觸到藥材,瞬間變成了銀白色,像被銅屑染過,失去了原本的黑色。
陳三斤用棗木護身符碰了下天平的標尺,暗紅色的刻度突然亮起,在空氣中投射出一行模糊的字:“魂重七錢,余三錢”—— 像是在顯示掌柜被吸走的魂量,精準得可怕。“還差三錢,” 他盯著右盤的黑影,語氣凝重,“它沒吸夠,所以沒放掌柜的魂,還在等著。” 話音剛落,黑影突然轉向藥柜,在一排排抽屜上掃來掃去,似乎在尋找新的 “配重”,想要補足剩下的三錢。
陳三斤沒忍住,讓噬生爪的指尖碰到了天平的銅盤。瞬間,一股熟悉的藥味(母親熬藥時的味道,混合著艾草和朱砂的氣息)鉆進鼻腔,腦海里閃過清晰的畫面:母親拿著這臺天平在藥鋪抓藥,動作熟練,標尺上的刻度還是正常的 “兩”“錢”;母親用棗木片在天平底座畫符,嘴里念念有詞,說 “銅認魂,得給它點規矩,不然會亂稱”;最后是母親把天平裝進一個黑布包,小心翼翼地交給藥鋪掌柜,眼神復雜地說 “若我沒回來,等三斤長大了,讓他來取,千萬保管好”……
這些碎片比之前更連貫,甚至能看清母親交天平給掌柜時,黑布包上繡著個小小的 “鈴” 字(鎮魂鈴派的標記),針腳細密,是母親常用的繡法。
小童這次沒進門,只是把字條從藥鋪的窗縫塞了進來,字條邊緣有些磨損,上面寫著:“天平量魂,量的是‘魄’,右盤黑影是鐵牛的‘分魂’,左盤需填‘同源魄’才能換。” 陳三斤看到 “同源魄” 三個字,心里猛地一沉,立刻看向自己的噬生爪 —— 爪心的銀鎖正發出微光,與天平的銅盤產生共鳴,絲絲縷縷的光線在空中相連。
陳三斤咬開噬生爪的傷口,血珠立刻涌了出來,他滴了幾滴血在左盤里。血珠接觸到藥材,瞬間化作一縷紅光,籠罩了整個左盤,天平的指針猛地往左邊偏了半格,幅度明顯。右盤的黑影劇烈扭動,像在痛苦掙扎,發出無聲的咆哮。掌柜的喉嚨里發出一聲微弱的**,臉色似乎好看了些,呼吸也稍微順暢了點 —— 看來血里的魄絲起了作用。
但黑影很快穩住,像是適應了這股力量,天平又猛地向右傾斜,指針頑固地偏向右邊,標尺上的刻度爬到了 “四錢”:“不夠,” 鐘九歌低聲說,聲音里帶著一絲焦慮,“它要的是更純的‘鎮魂鈴派魄絲’,你這血里的魄絲駁雜,還不夠。”
鎮口突然傳來 “當” 的一聲脆響,像有巨大的銅錘敲在鐵上,震得整個藥鋪都在晃,窗紙嗡嗡作響。藥鋪里的天平劇烈震動,底座的銅皮裂開,露出里面的鐵制骨架 —— 骨架上的紋路,竟與鐵牛雕像表面的 “聚魂陣” 紋路一模一樣,蜿蜒曲折,充滿了詭異的力量!
右盤的黑影突然指向窗外,姿態急切。陳三斤順著方向看去,鎮口的鐵牛雕像前,地面的裂縫里滲出的銹血,正順著街道往藥鋪蔓延,在地上畫出一道道類似天平刻度的線,細密而精準 —— 鐵牛在用整個鎮子當 “大天平”,而藥鋪的天平只是其中一個 “秤星”,一個微小卻關鍵的節點。
陳三斤沒再繼續嘗試,知道現在不是時候,只是用棗木護身符蓋住了天平的底座,護身符與底座接觸,發出 “滋滋” 的聲響,天平的震動暫時平息,右盤的黑影縮回了盤底,變得淡薄,但并未消失,像在潛伏等待。掌柜的呼吸稍微平穩了些,但還是沒醒,眼皮緊閉,像丟了魂,對外界毫無反應。
鐘九歌把紙人留在藥鋪看守,紙人圍成一圈,擋在天平和掌柜之間,自己跟著陳三斤出來。剛到門口,就看見地上的銹血刻度又往前爬了一寸,離藥鋪的門檻更近了,帶著一股濃烈的鐵腥味。陳三斤摸了摸懷里的棗木護身符,觸感溫潤,突然明白白阿繡說的 “同源魄” 是什么 —— 恐怕就是他自己命魂里被父親植入的 “兇魄碎片”,那是他最不愿面對的東西。
遠處的鐵牛雕像,在晨光里像個沉默的秤砣,龐大而沉重,壓得整個鎮子都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