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外的舊戲臺后面,那只廢棄了十幾年的老鐵籠出事了。有人早起路過,看見鐵籠自己從戲臺底下挪了出來,立在空地上,籠門敞開著,里面黑黢黢的,像有東西在動,偶爾閃過一絲微弱的紅光。
報信的人找到陳三斤時,他剛把藥鋪的天平用符紙蓋住,符紙邊緣還在微微發燙。鐘九歌站在旁邊,正用手指戳自己的臉,一下一下的,力道不輕,大概是想試試還有沒有知覺 —— 他的觸覺又遲鈍了些,臉上沒什么表情。陳三斤抓起棗木護身符,噬生爪在袖管里隱隱發沉,像揣了塊冰,帶著股寒意。
舊戲臺的空地上,那只銹跡斑斑的鐵籠立在中央,像個沉默的巨人?;\條上的鐵銹不是暗紅色,而是發黑的褐紫色,像凝固的血,又像是陳年的瘀傷。最奇怪的是,籠門上的鐵鎖早就銹死了,鑰匙都找不到了,現在卻掛在籠門外,晃悠悠的。鎖孔里滲出銀白色的液體,像融化的銀子,順著鎖身往下滴,在地面匯成個小小的水洼,水洼里映出的籠影,比實際的籠子大了一圈,籠條間隙里似乎還有黑影在晃動。
籠子周圍的地面上,有一圈淡淡的印痕,深淺不一,像是鐵籠自己 “走” 過來時,籠腳在地上拖動留下的??拷F籠的幾棵野草,葉子都變成了灰黑色,毫無生氣,莖稈上纏著細小的鐵屑,結成了網狀,輕輕一碰就碎成粉末,隨風飄散。
以前看守戲臺的老秦頭癱在鐵籠旁,臉色慘白得像張紙,嘴唇發青,眼神渙散,沒有焦點。他的手搭在籠條上,手指與鐵條接觸的地方,皮膚已經變成了鐵銹色,紋路都看不清了,像長在了一起,分不開?!白蛲砺犚姂蚺_底下有‘哐當’聲,” 老秦頭的聲音細若蚊蚋,不仔細聽根本聽不清,“我過來一看,這籠子自己往外挪,籠門‘吱呀’一聲開了,里面…… 里面有好多影子,黑乎乎的一團,伸手要抓我……”
他突然劇烈顫抖起來,牙齒打顫的聲音都能聽見,指著籠內,眼神里充滿了恐懼:“它們還在里面…… 在看…… 一直盯著我……”
陳三斤剛走近鐵籠,就感覺一股吸力從籠內傳來,力道不小,像是有無數只手在拉他的魂,想把他往里拽。噬生爪在袖管里猛地繃緊,鐵鏈 “咔噠” 作響,鏈節都在震動。他用棗木護身符碰了下籠條,護身符立刻變得滾燙,差點拿不住。籠條上的褐紫色鐵銹像活物般收縮,退向兩邊,露出底下青黑色的紋路 —— 和鐵牛雕像的聚魂陣紋路一模一樣,蜿蜒曲折,透著詭異。
鐘九歌把一個紙人扔進籠內,紙人剛落地就被無形的力量按住,瞬間貼在了籠壁上,紙人的四肢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胳膊和腿都擰成了麻花,像被強行 “嵌” 進了鐵條的縫隙里,紙臉上的表情都被擠得變了形?!斑@籠子在‘練囚魂’,” 他左眼的金光很淡,幾乎看不見,“里面的影子是被它吸進去的魄絲,越聚越多,快成氣候了,再這樣下去,能把整個鎮子的魂都吸進來。”
陳三斤的噬生爪不受控制地貼近籠條,像是被什么吸引著。爪心的銀鎖燙得像要燒起來,灼痛感順著手臂蔓延。他看見混亂的畫面:二十年前,這只鐵籠還放在戲臺的角落里,落滿了灰塵。母親正用棗木片在籠條上畫符,符的形狀和現在護身符上的 “鎮” 字很像,一筆一劃都很認真;母親把一個黑布包放進籠內,包得很嚴實,她拍了拍籠子,說 “暫時鎮住,等風頭過了再說”;最后是母親站在籠外,看著籠內的東西,眼神里有不舍,也有決絕,像是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這些碎片里,母親的動作很清晰,她畫符時,指尖不小心被籠條劃破,血滴在了籠條上,留下的痕跡和現在籠條上的褐紫色鐵銹位置完全吻合,分毫不差。
鐘九歌在鐵籠的底座下發現了一塊嵌在泥土里的鐵板,他用手刨了半天,才把鐵板弄出來一小塊。鐵板上的紋路比籠條上的更復雜,像一個縮小的聚魂陣,密密麻麻的?!斑@籠子是鐵牛聚魂陣的‘囚魂點’,” 他用手敲了敲鐵板,聲音發悶,像是敲在實心的石頭上,“被鐵器吸走的魄絲,先集中到這里,存起來,再通過地下的鐵板流回鐵牛那里。老秦頭的魂,已經被吸進去一小半了,再晚來一步,人就空了?!?/p>
他的紙人想把老秦頭的手從籠條上拉開,剛碰到老秦頭的皮膚,紙人就開始發黑,從接觸點往外蔓延,像是被什么東西腐蝕了,很快就軟塌塌地垂了下來。“它在‘認主’,” 鐘九歌低聲說,語氣里帶著一絲無奈,“誰碰了它,它就纏誰的魂,甩都甩不掉?!?/p>
小童送來的東西是一串用棗木珠串成的鏈子,珠子大小均勻,上面刻著細小的符文,不仔細看看不出來。布包里的字條寫著:“鐵籠鎖魂,需‘鏈’破之,此鏈能暫時斷其與聚魂陣的聯系,但籠內的東西…… 你最好別碰?!?陳三斤拿起棗木鏈,剛靠近鐵籠,籠內就傳來一陣刺耳的 “吱呀” 聲,像是有東西在用指甲抓撓籠壁,聲音尖銳,讓人頭皮發麻。
他突然想起記憶里母親放進籠內的黑布包,心里咯噔一下,那包東西,會不會就是白阿繡說的 “籠內的東西”?那里面到底是什么?
陳三斤將棗木鏈纏在鐵籠的籠門上,繞了好幾圈,珠子之間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鏈子上的符文立刻亮起,發出淡淡的紅光,鐵籠的吸力果然減弱了些,不再那么拉扯魂魄。老秦頭的臉色好看了點,呼吸也平穩了些,不再像剛才那樣急促。但籠內的黑影卻變得更加活躍,在籠壁上撞出一個個凸起的形狀,此起彼伏,像是想沖破籠子的束縛,出來肆虐。
“這鏈只能暫時壓制,撐不了太久,” 鐘九歌的紙人圍著鐵籠轉圈,速度很快,像是在尋找什么弱點,“籠內的魄絲太多了,已經快要凝成實體了,一旦破籠而出,整個鎮子的魄都會被它吸走,一個都剩不下。” 他的話音剛落,紙人突然集體沖向籠內,義無反顧,在接觸到黑影的瞬間化為灰燼,連一絲痕跡都沒留下 —— 紙人在以自毀的方式拖延時間,為他們爭取機會。
鎮口的方向傳來一聲沉悶的低吼,像是鐵牛在發怒,聲音震得地面都微微發顫。隨著這聲低吼,鐵籠的籠條突然劇烈震動,發出 “哐當哐當” 的響聲,像是要散架。褐紫色的鐵銹里滲出暗紅色的液體,順著籠條流進地下的鐵板,滋滋作響,像是在燃燒?;\內的黑影膨脹了一圈,變得更加濃郁,吸力瞬間恢復,甚至比之前更強,陳三斤握著棗木鏈的手都被吸得往前滑了寸許,差點抓不住。
“它在催,” 陳三斤盯著鎮口的方向,眼神凝重,“鐵牛在催這籠子‘開飯’,它等不及了?!?噬生爪的銀鎖突然發出一陣強光,耀眼奪目,籠內的黑影像是被燙到般退縮了一下,往籠子深處縮去,露出籠底的一個暗格 —— 暗格里,放著個小小的黑布包,包的形狀和記憶里母親放進籠內的一模一樣,上面還系著根紅繩。
陳三斤沒敢去碰那個黑布包,直覺告訴他,那東西很危險。他只是用棗木鏈把籠門重新鎖好,打了個死結,確保不會輕易被沖開。鐵籠的震動暫時平息了,但籠內的黑影還在蠕動,在籠壁上留下一道道痕跡,像在積蓄力量,等待下一次爆發。老秦頭被抬走時,手還保持著抓握籠條的姿勢,僵硬得掰不開,皮膚下的血管變成了青黑色,像有鐵屑在里面流動,看著觸目驚心。
鐘九歌蹲在地上,看著鐵板上的紋路,手指在上面胡亂劃著:“這籠子只是開始,聚魂陣的‘點’快齊了,等所有點都激活,就是總攻的時候了。” 他的手指在地上畫著什么,大概是在推演陣形,但畫了一半就停住了,眼神茫然,像是忘了自己要畫什么,又或者是想不起來下一步該怎么畫。
陳三斤望著鎮口,鐵牛雕像的輪廓在暮色里越來越模糊,被漸漸升起的霧氣籠罩,但卻讓人感覺它離得越來越近,那股無形的壓力也越來越大,壓得人喘不過氣。他摸了摸袖管里的噬生爪,爪心的銀鎖還在發燙,像在提醒他,那個黑布包里的東西,或許就是解開一切的關鍵,但也可能是最危險的陷阱,一步踏錯,就是萬劫不復。
夜色越來越濃,舊戲臺周圍靜得可怕,只有鐵籠偶爾發出一兩聲輕微的 “咔噠” 聲,像是在訴說著什么,又像是在倒計時。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