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子時還有一個時辰,陳三斤坐在屠夫鋪的案臺前,手里轉(zhuǎn)著那把從針線鋪帶回來的剪刀。剪刀上的銹血已經(jīng)干透,變成暗褐色,但刃口偶爾會閃過一絲紅光,像有血珠在里面滾動。門外傳來鎮(zhèn)民的哭喊聲,夾雜著鐵器拖拽地面的刺耳聲響 。
鎮(zhèn)東的老磨坊出事了。陳三斤趕到時,磨坊主老劉正被纏在磨盤的鐵軸上,無數(shù)根細(xì)鐵絲從鐵軸里鉆出來,像蛇一樣纏繞他的四肢,鐵絲的末端鉆進皮肉,與骨骼纏在一起,隔著皮膚都能看見鐵絲在骨頭上勒出的深痕。老劉的身體保持著掙扎的姿勢,雙臂前伸,像是要抓住什么,眼睛圓睜,瞳孔里爬滿鐵銹色的紋路,嘴里還咬著半截鐵絲,鐵絲上沾著帶血的牙垢,嘴角掛著暗紅的血沫。
磨盤周圍的地面上,散落著更多鐵絲,這些鐵絲自動彎曲,組成一個個小小的 “囚籠” 形狀,籠眼里隱約有光點閃爍,像被困住的螢火蟲 —— 那是鎮(zhèn)民的魄絲被囚禁在里面,微弱而絕望。
陳三斤用棗木護身符觸碰鐵絲,鐵絲立刻像被燙到般收縮,發(fā)出 “滋滋” 的聲響,表面的銹跡脫落,露出底下銀白色的金屬 —— 但這金屬在月光下會流動,像有生命的液體,順著鐵絲的弧度緩緩蠕動。“這不是普通鐵絲,是‘縛魄絲’,” 他盯著鐵軸,噬生爪在袖管里躁動,鐵鏈跟著輕輕顫動,“七魄里的‘縛魄’被鐵牛抽出來,化成了實體,專門捆人的魂。”
磨坊的伙計嚇得臉色慘白,說話都結(jié)結(jié)巴巴:“劉掌柜傍晚時還在抱怨磨盤‘轉(zhuǎn)不動’,鐵軸里總發(fā)出‘咯吱’聲,像有東西在磨牙。后來聽見磨坊里傳來‘救命’,我們沖進去就看見…… 鐵絲從鐵軸里往外冒,像噴泉一樣,瞬間就把劉掌柜纏上了!” 伙計的手腕上有圈淡淡的紅痕,是試圖拉人時被鐵絲掃過留下的,紅痕里隱約有金屬光澤,在燈光下泛著冷光。
陳三斤靠近鐵軸時,噬生爪突然沖破束縛,“哐當(dāng)” 一聲掙斷了半截麻繩,爪尖刺入鐵軸的縫隙。他瞬間看見畫面:鐵牛雕像內(nèi)部,無數(shù)根鐵絲從一頂銹跡斑斑的鋼盔里延伸出來,連接著鎮(zhèn)里的鐵器,像一張巨大的網(wǎng),籠罩著整個槐河鎮(zhèn);網(wǎng)的中心,一個模糊的人影被鐵絲纏成粽子,人影的輪廓與母親有些相似,只能看出是個女人的身形…… 畫面一閃而逝,爪尖傳來劇烈的刺痛,他猛地收回手,冷汗順著額頭往下淌。
鐘九歌帶著紙扎的 “囚籠” 趕到,紙籠上貼著 “解縛符”,符紙邊緣微微發(fā)亮。他將紙籠罩在鐵絲最密集的地方:“縛魄喜‘纏’,紙籠能模仿它的形態(tài),暫時騙住它,讓它以為找到了同類。” 紙籠接觸鐵絲的瞬間,鐵絲果然被吸引,紛紛往紙籠上纏繞,很快就把紙籠纏成個鐵球,但符紙仍在 “噼啪” 作響,冒著細(xì)小的火星,壓制著鐵絲的活性。
“鐵牛收集懼魄是為了‘壯膽’,收集縛魄是為了‘捆人’,” 鐘九歌的左眼盯著鐵軸,金光比之前黯淡了些,“它在準(zhǔn)備‘搬運’—— 等收集夠魄絲,就把鎮(zhèn)民的魂體捆起來,拖去當(dāng)養(yǎng)料,填它自己的魂。” 他的紙囚籠突然裂開道縫,鐵絲從裂縫里鉆出來,像箭一樣刺向鐘九歌的眼睛,他下意識偏頭,鐵絲擦過臉頰,留下一道血痕,血珠順著臉頰往下滴,他卻沒感覺到疼,只是伸手摸了摸,看著指尖的血發(fā)呆 —— 觸覺已經(jīng)開始喪失了。
鐘九歌處理傷口時,隨手拿起磨坊墻角的粗鹽罐,挖了點鹽撒在血痕上,依舊毫無知覺,臉上連一絲皺眉的表情都沒有。“再這樣下去,我連自己死了都不知道。” 他苦笑著把鹽罐推開,罐底與地面摩擦發(fā)出 “吱呀” 聲,“紙人偷感官時,會優(yōu)先偷‘痛苦相關(guān)’的,這算是…… 另類的保護?” 陳三斤注意到,他帶來的紙人手里開始拿著紙做的 “拐杖”,雖然只是簡單的木棍形狀,卻暗示著他的行動也將受到影響,身體正在加速 “麻木”。
之前送字條的小童又來了,這次帶來塊巴掌大的棗木片,木片上刻著個 “解” 字,筆畫深峻,邊緣纏著根細(xì)紅繩,繩子的顏色與剪刀上的銹血幾乎一樣。“阿繡姑娘說,把這木片塞進鐵軸,能暫時斷了縛魄的源頭,子時再細(xì)說緣由。” 小童放下木片就走,腳步輕快得不像個孩子,卻在出門時被地上的鐵絲絆倒,鐵絲剛碰到他的衣角,就像被灼燒般卷了起來,露出焦黑的痕跡 —— 小童的衣服里,藏著塊更大的棗木牌,輪廓透過衣料隱約可見。
陳三斤將棗木片塞進鐵軸的縫隙里,鐵絲的躁動立刻減弱,甚至開始往回收縮,像潮水退去。鐵軸里傳出 “咯吱” 的響聲,像有東西在里面掙扎,又像是在哭嚎。他用噬生爪按住鐵軸,指尖傳來細(xì)微的震動,隱約聽見無數(shù)人在低語,聲音細(xì)碎而痛苦,像是在說 “放開”“疼”“救命”—— 是被縛魄困住的鎮(zhèn)民魄絲在求救,聲音匯聚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心悸的怨念。
鐘九歌看著鐵絲在退縮,從懷里掏出幾張符紙:“趁現(xiàn)在,用符紙燒了這些鐵絲,或許能徹底解決。” 他正要上前,卻被陳三斤攔住:“現(xiàn)在燒,被纏的魄絲會一起斷。” 他指著老劉的眼睛,瞳孔雖然布滿銹紋,卻還在微微收縮,“你看,他還有氣 —— 縛魄沒下死手,是在‘養(yǎng)’著,等養(yǎng)肥了再給鐵牛當(dāng)點心。” 話音剛落,鐵軸里的棗木片突然冒出黑煙,像是被點燃了一樣,鐵絲像瘋了一樣往外涌,這次不再是細(xì)鐵絲,而是拇指粗的鐵索,索上還帶著倒刺,閃著寒光。
鐵索無視周圍的鎮(zhèn)民,徑直沖向陳三斤的噬生爪,像認(rèn)準(zhǔn)了目標(biāo),帶著呼嘯的風(fēng)聲。陳三斤來不及多想,用左手的鐵鏈纏住鐵索,兩者碰撞時火花四濺,鐵鏈上的朱砂被震掉,露出底下的鐵色,竟與鐵索產(chǎn)生了共鳴 —— 鐵鏈開始發(fā)燙,上面的銹跡像活物般往鐵索上轉(zhuǎn)移,兩者的連接處漸漸融合,像在 “認(rèn)親”,難分彼此。
“它們在認(rèn)‘同源’!” 鐘九歌驚呼,左眼的金光驟然明亮,“你的鐵鏈和鐵牛的鐵絲,是同一個‘根’!都是從鐵牛身上分出來的!”
鎮(zhèn)口傳來沉悶的 “咚咚” 聲,像巨大的心跳,每一聲都震得地面微微發(fā)顫。陳三斤抬頭望去,鐵牛雕像的輪廓在夜色中膨脹了一圈,原本清晰的石質(zhì)紋理變得模糊,牛身的紋路里,紅光順著之前的 “血管” 流淌,速度越來越快,像在沖刺。磨坊的鐵軸跟著劇烈震動,軸里的棗木片 “啪” 地斷裂,斷口處焦黑一片,鐵絲瞬間失去束縛,像脫韁的野馬,將老劉往鐵軸里拖,眼看就要被卷進去,徹底消失在鐵軸深處。
陳三斤用噬生爪抓住鐵索,爪心的銀鎖爆發(fā)出強光,刺得人睜不開眼。鐵索像被燙傷般縮回鐵軸,表面冒出白煙,發(fā)出 “滋滋” 的聲響。他趁機撲過去,將老劉從鐵軸上拖出來,老劉已經(jīng)昏迷,但身上的鐵絲開始松動,露出的皮膚上,纏著淡淡的紅色絲線 —— 那是被縛住的魄絲,雖然微弱,卻還連著身體,沒有徹底斷裂。“子時前,它不會再動手了,” 陳三斤看著斷裂的棗木片,上面的 “解” 字已經(jīng)被燒得模糊,“它在等‘血引’,等我手里的東西。”
亥時末,磨坊的鐵絲徹底縮回鐵軸,只留下滿地鐵銹,像鋪了層紅土。鐘九歌用最后的紙人護住老劉,紙人在他周圍圍成圈,手里的紙拐杖朝外,像一道脆弱的屏障,紙人臉上的表情嚴(yán)肅,仿佛真的在守護。陳三斤把斷裂的棗木片收好,攥緊那把剪刀,剪刀的刃口又開始發(fā)紅,像有血在里面流動,與他爪心銀鎖的溫度遙相呼應(yīng)。離子時還有一刻,他往鎮(zhèn)東的棺材鋪走去,身后的鐵牛雕像,心跳聲越來越清晰,沉重而有力,像在倒計時,每一聲都敲在人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