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 第一卷 錯投豬胎驚破局 第十四章 野火焚山，天災暗伏

西行的路，從未如此沉重。

殘陽如血，涂抹在崎嶇的山道上，將幾道踉蹌的影子拉扯得支離破碎。

沙僧沉默地走在最前，降魔寶杖成了探路的拐杖，烏沉杖尖點在碎石上，發出單調的“篤篤”聲。

他魁梧的身軀繃緊，如同拉滿的弓弦，死寂的目光掃過兩側幽深的山谷和嶙峋的怪石，警惕著一切風吹草動。

并非為護法，而是警惕——警惕那綴在隊伍最后、形態詭異的“二師兄”，也警惕著來自更高處的窺視。

唐三藏被沙僧半攙扶著，腳步虛浮，袈裟破損，沾滿塵土與淡金色的血漬。

他低垂著頭，手中佛珠捻動的速度比平時快了一分，嘴唇無聲翕動，似在誦經，又似在竭力壓制著什么。

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腹間的隱痛，那是符詔威壓和孫悟空反抗時力量對沖的余波震蕩。

佛心那道細微的裂痕，并未彌合，反而在沉默的行進中，被疲憊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茫然緩緩撕扯著。

孫悟空落在中間，拄著金箍棒，每一步都踩得腳下巖石微微龜裂。

他走得最慢，氣息粗重得如同破舊的風箱。

體表那層暗金熔巖的光澤早已黯淡，只余下皮膚下若隱若現的金紅脈絡，如同燒紅的烙鐵，每一次跳動都帶來灼骨之痛。

額角的暗金緊箍光芒雖不似先前急促，卻依舊穩定地散發著冰冷的束縛感，如同勒緊靈魂的毒藤。

他緊閉著嘴，火眼金睛低垂，熔金般的眼底是深不見底的疲憊和壓抑的狂躁。

金丹反噬如跗骨之蛆，緊箍咒如懸頂之劍，雙重折磨下，昔日的大圣，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而最后……

是豬八戒。

或者說，是那勉強維持著“豬”形輪廓的怪物。

丈許高的身軀覆蓋著暗紅幽藍的粘稠膠質，行走間留下濕滑腥臭的粘液腳印，九齒釘耙拖在地上，劃出刺耳的摩擦聲。

它碩大的頭顱低垂，幽深的、如同渾濁弱水般的眸子時而茫然四顧，時而死死盯著前方孫悟空的后背，喉嚨里滾動著意義不明的“嗬嗬”聲。

眉心那妖異的漩渦印記緩緩旋轉，散發出冰冷而貪婪的吞噬意念。

屬于李明的意識碎片，如同沉入深海的星光，在污濁混亂的識海中微弱閃爍，竭力抵抗著那源自本能的、對一切蘊含能量之物的渴望——尤其是對前方那金紅身影的渴望！

隊伍中彌漫著一種死寂的張力。

沒有交談。

只有粗重的喘息、拖沓的腳步、金箍棒點地的悶響、釘耙摩擦的噪音，以及…那怪物喉間壓抑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吼。

沙僧死寂的目光，偶爾會不著痕跡地掃過豬八戒腳下的陰影。

那陰影似乎比別處更加粘稠、深邃，一縷微不可察的、帶著冰冷引導意念的赤色氣息，如同無形的絲線，正從那陰影中悄然滲出，無聲無息地纏繞向豬八戒膠質的身軀，試圖滲入它混亂的識海。

暮色四合，山風漸寒。

隊伍在一處背風的山坳里停下，幾塊巨大的巖石勉強能遮擋夜露。

“師父，歇息。”沙僧的聲音毫無波瀾，放下寶杖，開始默默清理一小塊地面。

唐三藏疲憊地點點頭，靠著冰冷的巖石坐下，閉目調息，佛光微弱，只能勉強護住自身。

孫悟空看也沒看其他人，徑直走到最外側一塊巖石旁，背對著眾人坐下。

金箍棒橫在膝上，他身體微微佝僂，雙手掐訣，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試圖強行引導體內狂暴的金丹之力和緊箍咒的壓制力量。

體表皮膚下，金紅脈絡明滅不定，額角青筋跳動，冷汗混合著細微的血珠滲出，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熱的白氣，空氣在他周身微微扭曲。

豬八戒怪物被留在最外圍的空地，它焦躁不安地原地踱步，膠質的蹄足踩踏著枯草碎石。

幽深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貪婪和痛苦交織的光芒，眉心漩渦印記旋轉加速。

饑餓！一種源自細胞深處、靈魂本能的饑餓感，如同億萬只螞蟻在啃噬！

流沙河吞噬沉棺詛咒的“飽腹感”早已被老君丹掌的沖擊和異種癸水的強行融合消耗殆盡！

它需要能量，龐大的、精純的能量！來填補那無底洞般的空虛，來鎮壓體內那數股沖突力量的暴走！

“吼…”低沉的咆哮在它喉間滾動。它的目光掃過盤膝調息的孫悟空——那金紅的氣息是如此誘人，如同黑暗中的燈塔！但本能深處殘留的恐懼死死壓住了撲上去的沖動。

它的目光轉向閉目誦經的唐三藏——微弱的佛力如同清泉，但這“泉水”太稀薄，無法解渴！

最后，它幽深的、如同渾濁弱水般的眸子，鎖定了山坳外漆黑的夜色。那里…有活物！有…能吃的！

沙僧背對著它，正在生一小堆篝火，火苗跳躍，映照著他沉默如巖石的側臉。

他清晰地感知到身后那怪物越來越狂躁的氣息，也感知到自己赤發引子滲入的冰冷意念正在被那混亂的饑餓本能所牽引、放大。

他拿起一根枯枝，慢條斯理地折斷，投入火中，動作很穩，但指尖用力捏緊枯枝的細微動作，暴露了他內心的計算。

時機…快到了。

“咕嚕嚕…”怪物的腹中發出雷鳴般的饑鳴，那聲音在寂靜的山坳里格外刺耳。

唐三藏捻動佛珠的手指一頓。

孫悟空掐訣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節發出“咔”的輕響，但他沒有睜眼，也沒有回頭，壓制體內沖突已耗盡他所有心神。

沙僧添柴的動作停住，死寂的眼底深處，一絲冰冷的期待悄然升起。

就在這時！

一道灰影從山坳外的灌木叢中猛地竄出！是一只受驚的野兔，慌不擇路地沖向篝火堆的方向！

就在野兔竄過豬八戒怪物腳邊的剎那！

“吼——！！！”

積壓的饑餓和混亂的吞噬本能瞬間沖垮了李明那點微弱的理智堤壩！

豬八戒怪物發出一聲震徹山坳的、充滿原始獸性的咆哮！

它那覆蓋著粘稠膠質的巨大身軀爆發出與笨重形態不符的恐怖速度，如同捕食的巨蜥，猛地撲出！

幽深的弱水之眸鎖定奔逃的野兔！眉心漩渦印記驟然亮起，幽藍光芒大盛！

一股無形的、帶著沉淪與吸扯之力的漩渦力場瞬間籠罩了那只可憐的野兔！

野兔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口咬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枯萎！

皮毛失去光澤，血肉精粹連同微弱的生命元氣，化作一道淡紅色的氣流，被強行從七竅中抽離，如同百川歸海，瞬間沒入豬八戒怪物張開的巨口之中！

“嗝…”怪物發出一聲滿足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飽嗝，體表那暗紅幽藍的膠質似乎明亮了一絲，粘稠的涎水順著獠牙滴落。

它意猶未盡地舔舐著嘴唇，幽深貪婪的目光，已經轉向了更遠處的山林深處！那里，有更多活動的氣息！

吞噬…更多，需要更多，才能填補！才能…穩定這該死的身體！

“孽障！”唐三藏猛地睜眼，臉色煞白，眼中充滿了震驚與痛楚！

他想怒斥，想阻止，但虛弱的身體和混亂的心緒讓他聲音發顫。

孫悟空依舊背對著，但身體猛地繃緊，如同拉滿的強弓，膝上的金箍棒嗡嗡震顫！

他牙關緊咬，嘴角滲出一絲暗紅的血跡——強行壓制體內暴動，牽動了更重的傷勢！

他不能動！一旦分神，金丹反噬和緊箍咒的雙重壓制足以瞬間將他撕碎！

沙僧緩緩站起身，面向那蠢蠢欲動、即將沖入山林大肆吞噬的怪物，聲音低沉如悶雷：“二師兄，夠了。”

他橫起降魔寶杖，烏沉杖身擋在通往山林的方向。“驚擾山野，恐引禍端。”理由冠冕堂皇，但他的目光，卻死死盯著豬八戒眉心那因吞噬而光芒流轉的漩渦印記。

赤發引子的冰冷意念，如同無形的絲線，正瘋狂地試圖引導那漩渦印記的力量屬性——讓它更深地沉溺于吞噬的快感，讓它對幽冥沉棺那種“終極養料”的渴望更加清晰！

豬八戒怪物被沙僧擋住去路，幽深的眸子瞬間涌上狂暴的怒意！

它剛剛嘗到一點“甜頭”，吞噬的本能正在高漲！眼前這沉默的沙和尚，竟敢阻攔它？

它喉嚨里發出威脅的低吼，粘稠的身軀微微伏低，九齒釘耙上，猩紅、幽藍、暗金三色能量流再次纏繞、翻涌！

“悟凈！小心！”唐三藏失聲驚呼。

沙僧面無表情，降魔寶杖橫握，烏光在杖身凝聚。

他看似阻擋，實則在觀察，在等待——等待這怪物徹底失控的臨界點，等待它被吞噬本能和赤發引子徹底支配的那一刻！

一旦它暴走攻擊自己，重傷的孫悟空必然無法坐視，內訌再起…或許，就能將這失控的“法則實驗體”徹底引爆！或者，引它走向流沙河！

就在豬八戒怪物即將撲向沙僧的瞬間！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牽引之力，猛地從山坳一側傳來！

源頭——是強行壓制體內沖突的孫悟空！

這股力量并非攻擊，更像是一種…共鳴？一種同源的、對能量極度渴求的共鳴！

它精準地捕捉到豬八戒怪物體內剛剛吞噬野兔精粹、尚未完全消化的那部分駁雜能量，以及那因異種癸水強行融合而散逸出的、極其混亂的法則碎片！

豬八戒怪物龐大的身軀猛地一僵，撲擊的動作硬生生頓住！

它幽深的眸子轉向孫悟空的方向，充滿了驚疑和更深的貪婪！

它感受到孫悟空體內那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般狂暴的金丹之力，也感受到了那力量核心處，與自身異種癸水吞噬融合的法則雛形，竟有某種詭異的…契合？

孫悟空依舊背對著它，盤膝而坐，但他掐訣的雙手，手背上青筋如同虬龍般暴起！

一縷縷極其黯淡、卻蘊含著破滅與淬煉真意的金紅火星，正艱難地從他體表毛孔中逸散出來，在他頭頂上方尺許處，緩緩凝聚、盤旋。

那并非攻擊姿態。

更像是在…煉丹？

以自身為爐鼎，以狂暴反噬的金丹之力為薪柴，以緊箍咒的冰冷束縛為鍛錘，強行淬煉自身本源！

而那逸散出的金紅火星，正是淬煉過程中排出的、最狂暴駁雜的“廢渣”！

然而，這些對孫悟空而言的“廢渣”，對此刻饑餓混亂的豬八戒怪物來說，卻是難以抗拒的誘惑！

那金紅火星中蘊含的，是來自太上老君丹道法則的碎片！是經過孫悟空破妄本源初步淬煉、剝離了最致命反噬之力的精純能量余韻！更是與它異種癸水“吞噬融合”法則雛形隱隱共鳴的“引子”！

“嗬…嗬…”怪物喉嚨里的低吼變成了困惑而貪婪的嗚咽。

眉心漩渦印記的旋轉速度不自覺地被那金紅火星吸引、同步。

吞噬的本能瘋狂叫囂著撲上去，將那火星連同孫悟空一起吞掉！

但另一種源自異種癸水混亂法則的“本能”卻在提醒它——那火星，似乎…可以“吃”？而且，吃了…或許能讓體內沖突的力量…穩定一絲？

沙僧死寂的眼底掠過一絲驚愕。

他精心營造的、利用豬八戒失控引發內訌的局面，竟被孫悟空這重傷下的詭異舉動硬生生打斷了，他緊握降魔寶杖的手指微微松開。

豬八戒怪物在短暫的僵持后，做出了選擇。

它沒有撲向沙僧，也沒有撲向孫悟空，而是猛地張開巨口，對準了孫悟空頭頂那緩緩盤旋的金紅火星！

“呼——！”

一股強大的吸力從它口中爆發！那幾縷金紅火星如同受到召喚，瞬間脫離了孫悟空的掌控，化作幾道微弱的流光，被它一口吸入腹中！

“呃…”怪物龐大的身軀劇烈震顫了一下！暗紅幽藍的膠質皮膚下，瞬間亮起幾道金紅的脈絡！

它發出一聲混合著痛苦和滿足的低吼，那金紅火星入體，如同滾燙的烙鐵落入冰水！

它體內混亂沖突的幾股力量被這外來的、帶著淬煉真意的丹道法則碎片猛地刺激、灼燒！

劇痛！

但劇痛之后，是一種奇異的、短暫的…“秩序”感！

那幾股力量仿佛被無形的烙鐵強行燙了一下，瞬間的劇痛壓制了它們彼此的沖突撕咬！

雖然只是剎那，但對于時刻處于崩解邊緣的怪物來說，這剎那的“穩定”無異于沙漠甘泉！

它幽深的眸子看向孫悟空的背影，第一次不再僅僅是貪婪，還多了一絲原始的、對“止痛藥”的渴求。

孫悟空身體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絲，他頭頂不再逸散火星，體內狂暴的金丹反噬之力，似乎因那幾縷“廢渣”的排出，稍稍平復了微不可察的一絲。

他依舊在承受著非人的折磨，但至少…暫時控制住了徹底崩盤的危險。

沙僧沉默地看著這詭異的一幕。

豬八戒怪物暫時被那幾縷“廢渣”安撫，吞噬的狂躁暫時平息，盤踞在原地，貪婪地盯著孫悟空的后背，似乎在等待下一次“投喂”。

他精心埋下的赤發引子，竟被孫悟空以這種近乎自殘的方式暫時化解了引爆點，他緩緩放下了降魔寶杖。

山坳陷入一種更加詭異、脆弱的平衡。

只有篝火噼啪作響，映照著幾張疲憊、警惕、各懷心思的面孔。

夜色深沉，山風嗚咽如鬼哭。

山坳之外，遠離那微弱篝火光芒的黑暗天穹之上。

一團看似尋常、緩慢飄動的厚重云層深處。

兩點淡漠的、非人般的目光，正穿透云層與黑暗的阻隔，冰冷地俯視著下方山坳里那幾道渺小的身影。

目光的焦點，鎖定了那頭形態詭異、時而躁動時而安靜匍匐的豬形怪物。

那怪物眉心緩緩旋轉的漩渦印記，體表流淌的暗紅幽藍膠質，以及偶爾逸散出的混亂、貪婪、又帶著一絲奇異法則波動的氣息，清晰地倒映在那兩點淡漠的瞳孔之中。

云層深處，一個蒼老而毫無情緒波動的聲音低低響起，如同石磨碾過：

“異種癸水…融合道、佛、妖、幽冥…強行糅合…混亂法則雛形…”

“變數…超出預期…”

“需…重新評估…風險與…價值…”

聲音斷斷續續，帶著一種冰冷的計算意味。

云層無聲涌動，將那兩點淡漠的目光和低語徹底掩去，仿佛從未存在過。

只有冰冷的夜風，卷過沉寂的山巒，帶著一絲山雨欲來的壓抑。

山坳中。

一直閉目盤坐、氣息最為沉穩的沙僧，低垂的眼瞼下，死寂的瞳孔極其細微地收縮了一下。

他握著降魔寶杖的手，指腹無意識地摩挲過冰冷的杖身某處——那里，一道極其細微、如同發絲嵌入的暗紫色符文，正傳遞來一絲微弱卻清晰的悸動。

這悸動…來自西方。

來自流沙河的方向。

來自那具沉埋在弱水之底的幽冥沉棺！

赤發引子埋下的冰冷坐標，正與沉棺的波動產生著跨越空間的、詭異的共鳴！

這共鳴極其微弱，混雜在怪物自身混亂的氣息中，連近在咫尺的孫悟空和唐三藏都未能察覺。

但沙僧知道。

種子，已在混亂的土壤中生根。

只待一個契機…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