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早就說過了,我的人,自然是最好的。”
她湊到謝珩耳邊,壓低了聲音,語氣里帶著一絲得意。
“那些工匠,都是我從宮里帶出來的,他們的家人,可都在建康城里住著上好的宅子,吃穿用度,全由公主府包了。”
“崔家那點金子,也想收買本宮的人?癡人說夢。”
陸安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半天沒反應(yīng)過來。
這……這算什么?千里送人頭,還順便附贈了軍費?
他看著桌上那袋金子,再看看一臉平靜的謝珩,腦子徹底亂了。
“那……那山賊和糧價的事……”
“哦,那個啊。”
謝珩終于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骨節(jié)發(fā)出一陣噼里啪啦的脆響。
“山賊嘛,剿了就是。糧價嘛,降了就是。”
謝珩從石桌上拿起那袋金子,在手里掂了掂,然后隨手拋給了陸安。
陸安下意識接住,沉甸甸的,差點脫手。
“給我干嘛?”
“神策軍最近剿匪辛苦,拿去,給大家買酒喝。”
劉楚玉掩著嘴,笑得花枝亂顫。
她算是看明白了,眼前這兩人,一個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另一個,根本就是那口鍋。
陸安徹底懵了,他看看手里的金子,又看看一臉無所謂的謝珩,感覺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
……
次日,金鑾殿。
氣氛凝重得能擰出水來。
一名須發(fā)花白的老臣跪在殿中,老淚縱橫。
“陛下!北方數(shù)州,如今已是民不聊生啊!”
“分田令一下,流民是有了地,可轉(zhuǎn)頭耕牛、種子便被炒上了天價!更有山賊流寇四起,專門劫掠新農(nóng),官府剿之不盡,殺之不絕!”
“如今田地大片荒蕪,百姓怨聲載道,皆言此乃朝廷之過,是……是妖法亂政,才引來天怒人怨啊!”
老臣說完,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殿內(nèi),立刻有好幾位官員出列附議。
“請陛下廢除分田令,嚴(yán)懲妖人,以安民心!”
矛頭,再一次直指那個站在武將隊列前頭,仿佛事不關(guān)己的年輕人。
龍椅上的趙元稷,手掌握得咯吱作響,他剛想發(fā)作,卻見謝珩慢悠悠地走了出來。
“周御史,你說,是妖法亂政?”
謝珩走到那老臣面前,彎下腰,幫他拍了拍官袍上的灰塵。
周御史一愣,隨即梗著脖子。
“難道不是嗎?自你那曲轅犁、筒車現(xiàn)世,朝中便禍?zhǔn)虏粩啵∪缃窀敲裨狗序v,此非妖法是什么!”
“哦。”謝珩直起身子,“那周御史倒是給本官解釋解釋。”
“為何這山賊,裝備比邊軍還精良?”
“為何這糧價,相隔千里的數(shù)個州府,能漲得一般無二,仿佛是商量好的一樣?”
“為何那些商號,寧可把糧食囤到發(fā)霉,也不肯平價賣給百姓?”
謝珩每問一句,周御史的臉色就白一分。
大殿之內(nèi),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不是傻子,謝珩這幾句話,已經(jīng)把事情挑明了。
這不是天災(zāi),是**。
是一場針對新政,針對皇權(quán)的絞殺。
“這……這……”
周御史支支吾吾,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說不出來?”謝珩笑了。
他轉(zhuǎn)身,對著龍椅上的趙元稷拱了拱手。
“陛下,臣昨日收到一份賀禮,想請陛下一觀。”
“呈上來。”趙元稷的聲音冰冷。
兩名神策軍衛(wèi)士抬著一口木箱,重重地放在大殿中央。
箱蓋打開,滿室金光。
黃澄澄的金錠,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此乃兗州崔氏、青州盧氏送給臣的賀禮,說是要犒勞臣手下的工匠。”
謝珩從箱中拿起一塊金錠,在手里拋了拋。
“他們可真是慷慨啊。”
“臣就在想,能隨手拿出這么多金子來收買臣的工匠,想必他們也一定很慷慨地資助了北方的山賊,扶持了那些囤積居奇的糧商吧?”
“轟!”
大殿之內(nèi),如同炸開一個驚雷。
周御史和那幾個剛剛還在附議的官員,瞬間面如死灰,雙腿一軟,癱倒在地。
誅心!
這是**裸的誅心之言!
謝珩沒有證據(jù),但他把這口裝滿金子的箱子抬到金鑾殿上,本身就是最狠的證據(jù)!
他是在告訴所有人,世家已經(jīng)把手伸向了神策軍,伸向了皇帝最后的底牌!
“好!好一個慷慨的崔氏!好一個忠心的盧氏!”
趙元稷猛地站起,一腳踹翻了面前的龍案。
奏折、筆墨散落一地。
“欺朕太甚!!”
皇帝的怒吼,回蕩在殿中。
無人敢言。
許久,趙元稷的胸口才平復(fù)下來。他重新坐下,看向謝珩。
“謝珩,你有何良策?”
“對付瘋狗,自然要用打狗棒。”
謝珩將金錠丟回箱中,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臣請旨,即刻從神策軍中抽調(diào)精銳,分赴北方各州!”
“他們的任務(wù)不是剿匪,是鎮(zhèn)壓!”
“凡嘯聚山林者,殺!凡囤積居奇、操縱物價者,殺!凡阻撓新政、煽動民怨者,殺!”
“臣要用他們的血,告訴天下人,誰才是大虞的主人!”
“至于糧價,”謝珩話鋒一轉(zhuǎn),“更簡單。國庫里有的是錢,府庫里有的是糧。”
“即刻開官倉,以市價三成的價格,售賣糧種、農(nóng)具!官府統(tǒng)一組織耕牛租賃!”
“臣倒要看看,是他們的金子多,還是我大虞的國庫更殷實!”
一席話,殺氣騰通。
以殺止亂,以錢破局!
簡單,粗暴,卻直擊要害。
劉楚玉站在珠簾后,看著殿中那個男人的背影,異彩連連。
趙元稷的呼吸有些急促。
他幾乎要立刻點頭同意。
但就在這時,他鬼使神差地多想了一層。
謝珩的辦法是好,但太剛猛,如烈火烹油。
一味地殺戮和強(qiáng)壓,或許能解一時之急,卻容易留下后患。
過剛易折。
這張弛之道,父皇曾經(jīng)教過自己。
一個念頭,在他腦中閃過。
“準(zhǔn)奏!”
趙元稷的聲音,恢復(fù)了帝王的威嚴(yán)。
“神策軍即刻開拔!所需錢糧,戶部全力支持!”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殿下眾臣。
“但,鎮(zhèn)壓只是手段,安撫民心,才是根本。”
“朕決定,另派三位安撫使,前往北方,協(xié)同神策軍,督辦此事……”
趙元稷念出三個名字。
大殿之內(nèi),又是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