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珩笑了。
他從箱子里拿出一塊霜花硝,捏在指尖。
冰涼的觸感,沁人心脾。
“好,這就給殿下做甜品。”
他轉身,將那塊霜花硝丟進淬火用的水桶里。
“來人,把這幾箱甜品料,全給我倒進去!”
侍女很快送來了金瘡藥。
劉楚玉接過藥膏,看了一眼正指揮工匠忙得熱火朝天的謝珩,又看了一眼自己那雙養尊處優的手。
她走到工坊角落,將藥膏往石臺上一放。
“自己涂。”
謝珩頭也沒回。
“沒空。”
劉楚玉的眉毛擰了起來。
她走過去,一把抓過他受傷的手,動作粗魯。
“蠢貨。”
她用手指剜了一坨清涼的藥膏,胡亂地抹在他手背的傷口上。
她的動作很重,像是要在他手上戳個洞。
可指尖的力度,卻很輕。
謝珩沒動,任由她擺布。
“殿下這伺候人的手藝,有待提高啊。”
“閉嘴。”
淬火池邊,氣氛凝重到了極點。
混入了霜花硝的池水,水面竟結了一層薄薄的白霜,寒氣逼人。
新的一爐夾鋼箭頭,在爐火中燒得如同烙鐵。
“起!”
老師傅親自掌鉗,將一支箭頭夾出。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那支燒得通紅的箭頭,被猛地刺入冰冷的硝石水中。
“滋啦!”
這一次,聲音截然不同。
沒有刺耳的爆鳴,只有一陣綿長而急促的嘶嘶聲。
巨量的白色蒸汽沖天而起,瞬間籠罩了整個鍛造臺。
當蒸汽散去,一支通體墨黑、泛著幽藍冷光的箭頭,靜靜地躺在鐵鉗上。
完美無瑕。
老師傅顫抖著手,拿起箭頭,用小錘在上面輕輕敲擊。
“鐺……鐺……”
聲音清脆,悠長,帶著一股堅韌的回響。
“成了!成了!”老師傅激動得老淚縱橫,“淬透了!這才是真正的神兵!”
工坊內,瞬間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
試射場。
五十步外,三面仿制的北狄重鎧,被牢牢固定在木樁上,層層疊疊。
謝珩親自端起那具造型奇特的三組簧片鋼臂弩,將一支嶄新的夾鋼箭頭搭上弓弦。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咻!”
弓弦震響,短促如驚雷。
烏黑的箭頭,仿佛一道黑色的閃電,撕裂空氣。
“噗!噗!噗!”
三聲沉悶的鈍響,幾乎連成了一聲。
那支箭頭,摧枯拉朽般穿透了第一面鐵甲,撕裂了第二面,最終死死地釘在了第三面鐵甲的胸口。
箭羽兀自嗡嗡作響,宣告著它的威力。
全場死寂。
“連射!”
謝珩點點頭,繼續下令。
一名神策軍士兵上前,以熟練的動作,扣動扳機。
“咻咻咻咻咻!”
密集的破空聲響起,十支箭矢在短短數息之內傾瀉而出,每一箭都精準地射在靶心附近。
一輪射罷,士兵立刻從腰間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木匣,“咔噠”一聲嵌入弩身。
又是一輪齊射。
等到三十支箭矢射完,那具鋼臂弩的簧片依舊完好無損,只是微微發燙。
“好!”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
下一刻,整個試射場被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淹沒。
工匠們抱著彼此,又哭又笑,將幾個月的壓抑與疲憊,盡數釋放。
陸安更是激動地沖上來,一拳砸在謝珩胸口。
“你小子,你他娘的真是個天才!”
劉楚玉站在人群外,看著那個被眾人簇擁在中心的男人,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揚起。
然而,謝珩卻沒有半分喜悅。
他的視線,落在了那名換箭匣的神策軍士兵身上。
從射完第一輪,到換好新的箭匣,再到舉弩瞄準。
整個過程,用了三息。
太慢了。
戰場之上,一息之間,生死立判。
他撥開慶祝的人群,走到那名士兵面前。
“箭匣給我。”
他拿起那個由十支箭矢組成的簡易木匣,又看了看弩身上的卡槽。
他走到一旁,拿起一塊木炭,在一塊干凈的石板上迅速勾畫起來。
“不對,思路錯了。”
陸安湊了過來。
“什么不對?這還不厲害?三息十箭啊!”
“我們要換的,不是箭匣。”
謝珩在石板上畫出一個更加精巧的、帶有彈簧和卡扣的扁平金屬盒。
“是彈匣。”
他指著圖紙上的結構。
“預裝十箭,用彈簧推動。射出一支,下一支自動頂上。打完了,整個彈匣扔掉,換新的。”
“這樣,換匣的時間,可以縮短到一息之內。”
陸安著那張草圖,腦子有點轉不過來。
這群人還沉浸在劃時代的發明中。
而這個男人,已經開始嫌棄自己的發明了。
“報!”
一名傳令兵飛奔而來,臉上帶著喜色。
“總領!大喜事!”
“北方各州府的糧倉,全都滿了!今年新糧大豐收,產出比往年足足多了三成!”
“押送軍糧的隊伍已經出發,預計十日內抵達雁門關!足夠前線大軍,支用三月!”
消息傳來,工坊再次沸騰。
神兵已成,糧草已足。
萬事俱備。
劉楚玉走到謝珩身邊,將他畫了一半的圖紙拿了起來。
“本宮的騎兵,若是也能用上你這個……彈匣,沖鋒之時,豈不是可以邊跑邊射?”
謝珩從她手中抽回圖紙,又添了幾筆。
“當然。”
他吹掉石板上的碳灰,將圖紙遞給一旁的老師傅。
“照這個,給我打造一萬個。”
彈匣的圖紙被老師傅當成圣旨一樣供了起來,整個工坊再次陷入狂熱。
謝珩卻把那具功勛卓著的鋼臂弩丟到一旁,拍了拍手上的碳灰。
“不夠。”
“什么不夠?”
陸安剛從勝利的喜悅中緩過勁來,一臉茫然。
“弩是步兵用的,對付騎兵,終究是防守有余,追擊不足。”
謝珩走到工坊外,那里停著幾匹神策軍的戰馬。
他翻身上馬,動作利落。
“大虞的騎兵,天下無雙。”謝珩雙腿一夾馬腹,戰馬原地小跑起來,“可你們的騎術,太糙了。”
一名負責馬政的禁軍百戶恰好路過,聽到這話,臉上頓時掛不住了。
“謝總領,話可不能這么說。我大虞騎兵的馬術,那是在血與火里練出來的,可不是什么花架子。”
“是嗎?”
謝珩從馬鞍旁抽出一柄未開刃的訓練用長刀。
他雙腿控馬,身體隨著馬匹的跑動而起伏,單手持刀,猛地向旁邊一個測試用的草人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