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老臣當即跪倒在地,涕淚橫流。
“陛下!此舉乃是動搖國本啊!自古……自古便有士農工商之別,土地兼并乃是常態,若將土地分與賤民,豈不亂了綱常倫理!”
“沒錯,亂的就是你們這幫人的綱常。”
謝珩冷笑一聲。
“陛下,您想讓大虞的國庫,年年充盈嗎?”
趙元稷下意識地點頭。
“您想讓大虞的軍隊,走出去,再也沒人敢小瞧嗎?”
趙元稷的呼吸急促起來。
“您想讓天下的百姓,不念著王家李家,只念著你趙家的好嗎?”
趙元稷猛地從龍椅上站了起來。
謝珩看著他,一字一頓。
“那就分!”
“把土地分下去,百姓有了自己的地,才會用心耕種,才會繳納賦稅。國庫才有錢。”
“國庫有錢了,我們才能造更多的神兵利器養更強的兵。軍隊才能無敵于天下。”
“百姓吃飽了飯穿暖了衣,他們才會發自內心地擁護您這位天子,而不是去拜那些所謂世家門閥的碼頭。”
“至于那些查抄的金銀……”
謝珩頓了頓又拋出一個重磅炸彈。
“臣建議成立工部營造司,用這筆錢,在全國修路挖渠建學堂!”
“路通了南北的貨物才能流通,商業才能繁榮。”
“水渠挖好了才能旱澇保收,糧食才能增產。”
“至于學堂……”謝珩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就教那些泥腿子的孩子讀書寫字,學算術學格物。憑什么讀書只能是你們這些人的特權?”
“我們要讓天下人都知道,這天下,不再是你們幾家幾姓的天下。”
“而是陛下,和天下萬民的天下!”
整個金鑾殿,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被謝珩描繪出的這幅藍圖,給震得魂飛魄散。
這已經不是改革了。
這是要將整個舊世界毀掉,然后在一片廢墟之上,建立一個全新的秩序!
一個屬于皇帝,屬于軍隊,屬于平民的嶄新世界!
趙元稷站在高高的御階上,他看著下方那個侃侃而談的男人,心中那絲畏懼,不知不覺間,竟被一股滾燙的豪情所取代。
他仿佛看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強盛大虞,正在自己手中誕生。
“好!”
他猛地一拍龍椅扶手,發出震天的響聲。
“就照謝卿說的辦!”
“此事,由冠軍侯全權總領,戶部、工部全力配合!若有陽奉陰違,消極怠工者,與叛國同罪!”
“朕,要讓這大虞,換一個活法!”
……
夜。
侯爵府。
劉楚玉提著一個食盒,有些扭捏地站在門口。
她今天換了一身素雅的月白長裙,臉上未施粉黛,卻更顯得清麗脫俗。
“公主殿下?”
守門的親兵認出了她,連忙行禮。
“那個……謝珩在嗎?”劉楚玉的聲音細若蚊吶。
“侯爺在書房。”
劉楚玉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提著食盒走了進去。
書房里,燭火通明。
謝珩正趴在一張巨大的輿圖前,拿著炭筆,在上面寫寫畫畫。
他太專注了,連劉楚玉走到身后都沒有察覺。
劉楚玉看著他專注的側臉,燭光將他的輪廓勾勒得格外分明,少了幾分平時的玩世不恭,多了幾分讓人心安的沉穩。
她忽然覺得,這樣的謝珩,比白天在金鑾殿上指點江山的他,更有魅力。
她輕手輕腳地將食盒放在桌上,打開蓋子,一股誘人的香氣立刻彌漫開來。
不是什么暗黑料理。
是一碗熱氣騰騰的,陽春面。
面條筋道,湯色清亮,幾片翠綠的蔥花點綴其間,還有一個金黃的荷包蛋。
“咳。”
她輕輕咳嗽了一聲。
謝珩這才回過神,他扭過頭看到劉楚玉先是一愣,隨即目光落在了那碗面上。
“公主殿下您這又是……”
“給你做的!”劉楚玉把碗往前一推,臉頰微紅,卻故作兇巴巴的樣子,“慶功宴,你昨天不是說我做的東西難吃嗎?本宮今天就讓你瞧瞧什么叫真正的技術!”
謝珩看著她那副口是心非的模樣,心里樂開了花。
他拿起筷子,夾起一筷子面吸溜一口。
“嗯!”
他眼睛一亮。
“好吃!”
這次是發自內心的贊嘆。
湯鮮美面筋道,火候剛剛好。
劉楚玉的臉上終于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像只偷到腥的小狐貍。
“那是自然本宮是誰。”
謝珩三下五除二,將一碗面吃得干干凈凈,連湯都喝光了。
他放下碗,滿足地打了個飽嗝。
“多謝公主殿下款待。”
“哼,算你識相。”
兩人之間的氣氛,溫馨而又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就在這時,一名暗衛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口,單膝跪地。
“殿下,侯爺。”
“說。”
“城中……開始有流言了。”
暗衛的聲音很低。
“說……說冠軍侯嗜殺成性,乃是當世酷吏。此次清剿世家,名為除賊,實為剪除異己,下一步,便要……便要挾天子以令諸侯,行那篡逆之事。”
書房內的溫度,仿佛瞬間降到了冰點。
劉楚玉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鳳眸之中,寒光一閃。
“混賬東西!是誰在背后嚼舌根!”
這招太毒了。
他們不敢再明著跟謝珩和皇室作對,便開始用這種誅心的流言,來離間君臣,蠱惑民心。
謝珩的臉上,卻依舊帶著那副懶洋洋的笑。
他擺了擺手,示意暗衛退下。
“公主,別生氣。”他看著劉楚玉,慢悠悠地說道,“這才剛開始呢。”
“這幫人,比我想的,還要聰明一點。”
“他們知道硬碰硬是死路一條,就開始玩筆桿子了。”
他走到窗邊,看著窗外漆黑的夜色,輕聲說道。
“一場新的戰爭,已經開始了。”
“新的戰爭?”
劉楚玉眉心一蹙,顯然沒繞過這個彎。
“對。”謝珩轉過身,整個人懶散地倚在窗欞上,指節有一搭沒一搭地輕叩著窗格。
“殺人不見血的仗。”
他朝她抬了抬下巴。
“你看,這流言編得多有水準。它不罵陛下,單單把我拎出來,說我是奸臣,是酷吏。一下子就把我跟陛下給摘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