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根的話說完,車廂里的空氣變得凝固。
樂東的三人視線若有若無的聚焦在麻文文身上,后者微微垂著頭,沉默了幾秒。
老根顯然沒有耐心等待,他身體前傾,聲音拔高:“我看吶,今晚就是個好時候,越早了結(jié)這事兒,你們也好早點動身去南省給這小子看病不是?省得夜長夢多嘛...”
他指著樂東,咧著嘴露出幾顆黃牙。
麻文文依舊沉默著,似乎在權(quán)衡,片刻后,他終于緩緩點頭,聲音低沉沙?。骸啊?,就今晚。”
“哈哈!痛快!”
老根臉上露出興奮,他身子向后一靠,開始搖頭晃腦,嘴里咿咿呀呀地哼起一種不成調(diào)的戲腔。
那腔調(diào)忽高忽低,在封閉的車廂內(nèi)反復(fù)回蕩,聒噪得讓人頭皮發(fā)麻。
樂東和蔡坤對視一眼,眼中都是深深的不安和厭惡,一直到警局門口,他的音調(diào)才漸漸停歇。
車子剛停穩(wěn),老根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他站在車邊還不忘給麻文文交代:
“麻小子,那咱們就說定了,今晚十點,準(zhǔn)時來找我,我住的地方…”
他抬手指了指旁邊幾個剛下車的警察,“…你問他們,都知道?!闭f完,轉(zhuǎn)身鉆進另一輛準(zhǔn)備送他回去的警車,關(guān)上車門揚長而去。
看著那輛警車尾燈消失,樂東、蔡坤和林尋同時長舒一口氣,立刻圍到麻文文身邊。
“麻大師。”樂東壓低聲音,急切道,“這老根太邪性了,咱們…要不直接走算了?連夜去南省?!?/p>
蔡坤也連連點頭,附和:“東子說得對,惹不起還躲不起嗎?趁他走了,趕緊溜。”
麻文文微微搖頭,臉上露出一絲苦澀:“走?沒那么容易了,你們還記得之前…那個鷹嗎?”
聽見樂東三人答應(yīng),麻文文帶著些許無奈,“之前你們給我打電話,我接不上,就是因為他喚出的那只鬼鷹,攪亂了周圍的磁場?!?/p>
他側(cè)了側(cè)頭,意有所指地“看”向警局周圍空曠的廣場和遠處的樹影,“說不定,現(xiàn)在這四周…就有他布下的什么東西,正看著我們呢,想徹底離開,安安穩(wěn)穩(wěn)地去南省…今晚這一遭,怕是躲不過去了?!?/p>
“啊?”
蔡坤一聽,立刻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還不信邪地抬起腳,用力踩死了幾只爬過腳邊的小蟲,嘴里囔囔著:
“麻大師,我看你就是多心,這周圍除了東子懷里那個破熊,哪兒還有什么東西看著咱們?
說不定…是你自己太緊張,自己誆自己呢!”他試圖驅(qū)散大家的寒意。
麻文文沒有反駁,只是輕輕嘆息:“這老頭…我看不透啊。”他黃布下的眼睛似乎“望”向老根離開的方向,“他身上…水太深了?!?/p>
“嗨!”蔡坤下意識地捂嘴笑出聲,“麻大師,你都看不見了,還說什么看透不看透呢…”
話一出口,他就感覺不對,樂東和林尋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蔡坤頓時意識到失言,臉漲得通紅,慌忙擺手:“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是說…哎呀!”
他急得抓耳撓腮,趕緊岔開話題,“我是說,就算麻大師你非要去,也不能就你一個人去吧?萬一那老根使壞呢?”
“我去!”樂東毫不猶豫。
“我也去?!绷謱ぞo跟其后。
蔡坤一看,立刻勸阻林尋:“林警官,你這胳膊,縫了崩,崩了縫的,再折騰下去,真廢了可咋弄?你還是好好歇著吧。”
他轉(zhuǎn)頭又對樂東說,“這事兒,我哥倆去就行?!?/p>
林尋聞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問道:“怎么,樂東的身體就好了?你看他臉色白的,走路腳步都發(fā)虛,狀態(tài)還不如我呢。不是我說…”
她話鋒一轉(zhuǎn),“你們倆這么著急忙慌地要把我撇開…不會是打著主意,想甩開我,自己偷偷跑路吧?”
“哎喲我的姑奶奶?!辈汤ぜ钡弥碧_,“我這就是…你看你傷的,就是關(guān)心你,再說了…”
他聲音忽然低了下來,帶著扭捏,“這路上要是沒林警官在…我還不愿意呢…”說完,他自己耳朵根都紅了。
林尋一愣,他沒想到蔡坤這樣回答,她眼神閃爍,有些慌亂地冷哼一聲:
“哼,油嘴滑舌,我先去處理傷口了,走的時候…叫我!”
說完,快步向警局大樓走去。
蔡坤聽到林尋話里沒有反感的意思,雙眼放光,猛地一拍額頭:“對對對,傷口!我頭也破了,林警官等等我,咱倆一起啊…”
他喊著,回頭瘋狂給樂東使眼色,意思是——待會叫我…
看著他追著林尋跑進警局的背影,樂東卻微微皺起了眉頭,他感覺有點奇怪,不是因為蔡坤的話和表情,而是…蔡坤的影子。
因為就在蔡坤剛才跑動時,樂東似乎看到,蔡坤投在地上的影子,動作似乎總是比蔡坤本人慢了那么一絲絲…極其細微,如同信號延遲。
“樂東?”麻文文的聲音打斷他。
“???麻大師?”
“要不…今晚你就別去了。”麻文文勸道,“你的身體…底子虛得很,那老根…道行詭異,你留在警局,更安全些?!?/p>
樂東立刻搖頭,態(tài)度堅決:“我沒事,那老根太邪門,多個人,多份力,再說了,咱們?nèi)ソ鉀Q老根的事,不就是為了能早點去南省給我解決麻煩嗎?我留在這里干等著,看不見摸不著的,更心急,而且…”
他語氣誠懇,“范大師走的時候可是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和老蔡好好照顧你,這事兒,我不能躲。”
麻文文聽著,沉默幾秒,無奈點頭:“…好吧,那你也要做好準(zhǔn)備,今晚…恐怕不會輕松?!?/p>
他頓了頓,嚴(yán)肅提醒,“對了,記住,千萬別去鐘馗神像的那間屋子,你懷里有鬼嬰,靠近神像,神威在激發(fā),你扛不??!
等處理完老根的事,想辦法把這鬼嬰送走,咱們就立刻動身去南省。”
“我明白!”
言畢,兩人在警局餐廳簡單吃了點東西,樂東還順手給妻子打電話報了平安。
眼看林尋和蔡坤還在醫(yī)務(wù)室,樂東決定起身去打聽老根住址。
他走到大廳外屋檐下,看到兩個警察在抽煙聊天,樂東走過去,笑著遞煙:“兩位大哥,辛苦,抽根煙?!?/p>
一個方臉警察接過煙看了看煙蒂,別在耳朵上:“有事?”
“打聽一下,剛才跟王隊回來的那位老根叔,他住哪兒您二位知道嗎?”
“老根叔?”方臉警察想了想,“昂,知道,開發(fā)區(qū)那邊。”
“開發(fā)區(qū)?”樂東心里一沉。
“對,”旁邊圓臉警察點燃樂東的煙,“沿著開發(fā)區(qū)那條主道,一直往北開,開到快沒路的地方,能看到幾頂大棚,他就住那大棚旁邊。”
“具體哪棟?標(biāo)志呢?”樂東追問。
圓臉警察擺手:“標(biāo)志?有個屁的標(biāo)志,那一片荒地,就他一家在那升著幾個大棚,晚上燈一亮,老遠就能瞅見,顯眼的很,到了那兒,準(zhǔn)錯不了?!?/p>
“哦哦,謝謝大哥!”樂東道謝,還想多問點,但看圓臉警察愛搭不理,樂東只好返回大廳,把地址告訴了麻文文。
麻文文聽完,眉頭微蹙,低聲自語:“大棚…?”
這時,醫(yī)務(wù)室門開了,林尋走出來,傷口換了新繃帶,蔡坤緊跟在后,額頭貼了紗布,眼神追著林尋背影,臉上帶笑。
“麻大師,東子,嘿嘿嘿…”蔡坤湊過來。
樂東順帶又說了一遍地址,蔡坤聽完想了想,搓著手湊到林尋身邊,壓低聲音:“林警官,那個…今晚還不知道啥情況,你看…能不能想辦法搞到這個?”他隱晦地做了個手槍手勢。
林尋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直接扭過頭,沒理會。
蔡坤討個沒趣,尷尬撓頭。
時間流逝,四人或坐或站,在大廳假寐,在疲憊和緊張的交織下,不知不覺,天色已完全暗了。
“差不多了。”林尋看表,“開發(fā)區(qū)那邊不近,路也不好走,我們早點過去,先看看情況?!?/p>
麻文文點頭:“嗯,是該提前去看看?!?/p>
四人起身,走向蔡坤那輛君悅,之前車內(nèi)的母子怨靈離開后,那股陰冷感已經(jīng)消失,蔡坤也打算不換了。
“上車!”蔡坤殷勤的替林尋拉開副駕駛車門,顯得干勁十足。
樂東看他臭屁的模樣,沒好氣笑了一聲,扶著麻文文坐進后排。
引擎發(fā)動,車子駛出警局大院,匯入城市的車流,一行人各懷著心事,駛向開發(fā)區(qū)的主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