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權路 第9章 約法三章

“你腦子沒病吧，你叫天不應叫地不靈，有時候一晚上跑不到一百塊，焦慮得覺都睡不著。這個時候組織在哪？說你是慫包還真沒錯，哪個領導又警告你了吧。你要是不慫，明天我就去找媒體！你怕他們，我可不怕！”

何妍為什么會討厭鄭方圓？大部分是來源于自身的奢望無法得到實現。但也有鄭方圓性格過于軟弱的原因。

這個軟弱，不是社會意義上的，在社會上行走，鄭方圓還是很兇猛的。這個軟弱，更多是被規矩森嚴體制所馴化的軟弱。這樣的馴化，集中在從不敢提出自己的想法，從不敢跟組織提要求。表現在對領導比對自己親爹還盡心，而且官越大，情況越嚴重。

若非農俊能的指點迷津，讓鄭方圓于絕境中獲得了來自大佬的經驗指引，恐怕他面對李解時，依舊是那副“認罪伏法祈求垂憐”的低姿態，也就不會有絕處逢生了。

“你這蠢婆娘懂什么！”自從把離婚的話說出口后，鄭方圓在她面前仿佛突破了桎梏，變得格外硬氣，“市紀委已經找我談過話了，不給處分。”

何妍一愣：“那你的副鎮長呢？”

“照樣免職。”

“呵，我當是什么格外開恩呢，收回一個本不該做出的處分，就把你哄得團團轉了。你真的就這點出息了。”

“還要把我調到市紀委工作。”

鄭方圓輕飄飄說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話，然后饒有興致觀察何妍的反應。

如他所料，何妍頓時吃驚的張大嘴巴：“調你到市紀委？你不是在說胡話吧……”

“信不信由你。我只是通知你，不要再給我節外生枝。現在我要說另外一件事，關于我們離婚的事，決定權交給你。你要是還想離，期滿后我們就去打離婚證。要是不想離，就繼續湊合下去。”

鄭方圓為什么會扭轉心性，把離婚主動權交還何妍，而不是像諸多爽文里面一樣，上岸第一劍，先斬身邊人呢？

說到底，現實所迫，它比爽文更具決定性力量。

一是鄭方圓需要穩固后方，可以預見，借調市紀委后，他的工作量將呈指數暴增，絕非副鎮長可比。而為了能干的出彩正式調入市紀委，他需要付出更大的努力。因此，照顧家庭的事，他不可能再分心暇顧。這也是李解為何最后要讓他把后方安排好，不影響工作的意味所指。

二是女兒還小，尚不能獨立知事。單親家庭，加上自己沒有時間照顧，必然對她的健康成長帶來很大影響。自己雖然和何妍的婚姻名存實亡，但母女血緣是割舍不開的。何妍再對自己有意見，也不可能把罪責遷怒女兒。

三是另尋她偶條件不成熟。自己目前一沒權力、二沒地位、三沒錢，又能找到什么如意佳偶呢？要是找到一個比何妍還不如的，豈不是跳入另一個火坑？至少，對于何妍，他是知根知底的，也懂得如何去拿捏。

基于以上三點，鄭方圓只能再做退步，至少得等到自己在市紀委站穩腳跟，并且有辦法安置好女兒后，才能果斷與何妍一刀兩斷。

鄭方圓的這個決定，顯然超出了何妍的意料，她不敢置信的望過來：“你是說，我們不離婚了？”

“不是我說，是由你說。”鄭方圓已經知道她的答案，但依舊保持著固定節奏。

“既然你也不想離，那……我們就再堅持堅持吧。”說完這話，何妍看著鄭方圓那玩味的眼神，又找補道，“我主要是為女兒考慮，你去哪，干什么，跟我沒點關系。如果能感情回歸當初，哪怕你是個底層科員，我也會跟你走下去。如果沒有了感情，就算你當了什么大領導，我也會堅定和你離婚！”

鄭方圓暗暗搖頭：呵呵，女人吶。什么時候都要給自己偽裝一層正義凜然的皮囊。假如何妍就此認錯，放下身段承認之前對鄭方圓過于刻薄，興許鄭方圓還會覺得她心性扭轉，真會同她往感情重圓的方向努力。可她這般死不認錯的態度，反而更加堅定了鄭方圓的決心。

何妍是真的為女兒考慮嗎？顯然不是。她更多考慮的，是自身的利益。嘴上離婚說了幾年，遲遲不離，說到底，是下家不一定比鄭方圓更好。就她自身的條件，什么有錢有勢的就別想了，能找個離異不帶娃的普通男人，就算不錯了。

所以，現在鄭方圓逢兇化吉得到了領導的器重，仕途有了觸底反彈的跡象。她當然是毫不猶豫選擇繼續押寶，指不定這輩子也能做個官太太呢。

她的心思，鄭方圓了然。鄭方圓從來就不是一個大度的道德偉人，也不是一個以德報怨的禮法圣人。所有的權宜，都是在為將來的猛烈迸發積蓄能量。

他這樣的性格，將決定他在仕途上亦會更加靈活機巧，隱忍負重、殺伐果決。

“好。那就不離了。”鄭方圓四仰八叉的靠在沙發上，“但為了保證我們能和睦相處，不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我要跟你約法三章。”

“什么約法三章？”何妍本想坐下，見鄭方圓一本正經的樣子，又愣神不動了。

“第一，我工作忙，而且具有高度保密性。從今往后，我去哪、做什么、回不回，除非我主動跟你講，你不要過問。”

“一點關心都不行嗎？”

鄭方圓沒有理睬她的疑問：“第二，不要透露我的工作內容，更不要到處打著我在市紀委的旗號。且不說我還只是借調，就算調過去了，那也不值得到處炫耀。別給我找麻煩。”

這一點，鄭方圓想得很明白。權力這個東西，從來不是用來炫耀的，而是暗中發揮作用。一旦公開化，那所帶來的輿論力量，將瞬間吞沒權力。

“好……”何妍有些不情愿答應了。幻想著妻憑夫貴的女人，顯然對此有些不滿。

“第三，照顧好女兒。每個月我照樣會從工資里拿出大部分做生活費，我沒有別的需要你照顧，我本人也不用你管了。你只需要照顧好女兒就行。這點，你要牢牢記住，她是我最不可觸碰的底線！”

在鄭方圓心里，女兒是他在這世上唯一親人。所以何妍能真切感受到他語氣中的凌冽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