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再次見到趙隋的時候差點沒認(rèn)出來。
躺在床上的男人因為泡海水泡得太久而皮膚發(fā)皺,連每一根毛發(fā)都散發(fā)出一股海腥氣。
算得上風(fēng)流俊逸的臉被打得鼻青臉腫,身上也有傷痕。
看來是在路杳杳的吩咐之外,保鏢們又另外好好招待了他一頓。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樣,被毒打整得心理崩潰的趙隋竟然又吐出了最后一個秘密。
趙隋也是個狠人,手都被捅得對穿了,還能在最后關(guān)頭忍住了沒交底,就是想著萬一溫凌那邊還有救,他還能有個籌碼。
只是沒想到路杳杳帶的保鏢這么非人。
他實在是受不了了,哀求路杳杳等他說完就讓他們停止折騰他。
看著路杳杳涼薄的眼神,他抿了抿唇,“這件事我不說,是因為我也沒有證據(jù)。”
當(dāng)年溫凌為了和趙隋扮演感情深厚的情侶,曾經(jīng)帶他去給溫玉姿掃過墓。
當(dāng)然,他沒被允許靠近。
只是他自己發(fā)現(xiàn)溫凌把買的祭品忘在車上了,給她送過去時不經(jīng)意聽到了她在母親墓碑前的自語。
趙隋盯著路杳杳的眼睛,“她說,‘媽,你說過,招式不在老套,好用就行。如果一條人命就可以鎖住一個人的一生,那我用另一條人命去拆散他們,你說我會成功嗎?’”
……
趙隋能夠告訴路杳杳的,只有這一句話。
但對于知曉路家往事的人,這一句實在可以聯(lián)想太多。
畢竟一切的開始,就始于溫玉姿的死亡。
趙隋曾經(jīng)也想過去調(diào)查,但是時間久遠,他能力不足,而且溫凌太警覺了,他怕知道太多秘密反而壞事。
所以他只把這句話深深記在心里,卻沒有再深入探究。
反正如果溫凌心中真的有鬼,這一句也足夠威脅到她了。
他期盼地看著路杳杳,“如果她母親的死真的是早有設(shè)計,我提供的線索可以讓你從此擺脫害死一條人命的陰影,我不求你放過我,至少讓他們停一停手吧。”
路杳杳清艷的臉蛋下頜緊繃,雙手握緊了拳頭。
她沉默了許久,留下一句“別弄死就行”走出了房間。
身后傳來趙隋不敢置信的怒吼,而站在門口的路杳杳只覺得自己置身于虛空的無邊黑暗中,神思恍惚。
在她的記憶中,溫玉姿一直對她很好。
甚至比對自己的親生女兒溫凌還要疼愛。
出事那一天,溫玉姿也一直對她輕聲細(xì)語,柔聲誘哄。
小孩的記憶是很模糊的,加上溫玉姿的死和那天的雨讓六歲的路杳杳發(fā)了高燒,大病一場,再醒來,有些細(xì)節(jié)究竟是幻想還是事實她早已分不清。
唯一真實的,只有大人們篤定的指責(zé),毫無懸念的判罪。
最重要的是,溫玉姿是真的死了。
不是失蹤,不是昏迷。
她甚至還能記起對方溫?zé)岬难簽R在臉上的黏稠感。
一個對你萬般疼愛的長輩,一個自己也有女兒的人,真的會用自己活生生的性命去設(shè)計一個孩子的一生嗎?
恐怕任何人都不敢相信。
那場車禍被定性為意外,人證物證俱全,連肇事司機都俯首認(rèn)罪,從頭到尾,沒有一點疑點。
若不是趙隋恰好聽到溫凌的話,絕不會有人多想。
她承擔(dān)了十幾年的罪過,到頭來是一場親近的長輩為她以命相設(shè)的局,何其可笑?
路杳杳既沒有得知真相的欣喜,也沒有擺脫陰影的愉悅,她只是麻木的,暫時失去了對世界的感知。
一只溫暖的手握住了她的。
路杳杳看向她。
奚蘊看著哭不出來也笑不出來的路杳杳,滿心擔(dān)憂。
這世界真荒唐,怎么會有人狠毒至此?
若不是路杳杳始終沒有被屈服馴化,她的人生,就真如溫玉姿的預(yù)設(shè),給她的女兒做了墊腳石。
……
事情肯定是要重新調(diào)查的,她需要更多的證據(jù)和細(xì)節(jié),給自己蒙受的這十幾年的不白之冤一個交待。
溫玉姿雖然死了,但她也成功的讓路杳杳的人生天翻地覆。
不過那都是接下來的事了,在面對它們之前,路杳杳此時此刻只想大睡一覺。
夢里很混亂,有第一次聽清楚了的溫玉姿被撞飛時那句消散在風(fēng)中的“對不起”,還有病床邊路國威和溫裕和憤怒的責(zé)罵,無數(shù)看不清臉的人猙獰的指責(zé)她的影子,以及那只代替她被卷在車輪下哀嗚的橘貓……
路杳杳從夢中驚醒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被人牽著。
窗簾緊閉,昏暗的光線里她有點分辨不清日夜。
但身側(cè)熟悉的懷抱讓她有一瞬恍惚,以為自己還在夢中。
“陸時野?”
她的手摸上了對方凌厲流暢的眉骨。
一個輕柔的吻落在她額頭,“醒了?餓不餓?”
路杳杳搖了搖頭,抱住他的腰,“你怎么會在這里?”
他給她撥開臉頰邊上因為噩夢帶來的虛汗沾濕的碎發(fā),輕輕用食指骨節(jié)在她臉上剮蹭了一下。
“覺得我好像需要在這里。”
路杳杳笑起來,頭埋在他胸前悶聲道:“嗯,我需要你。”
世界吵吵嚷嚷,他是她永不摧毀的安定點。
陸時野沒有多說,只是將她摟得更緊了一些。
他很慶幸,從知道趙隋要說溫玉姿的秘密時就選擇了直飛M國。
他知道她很堅強,就算他不來,她也能很好地消化完所有情緒。
但是看到蜷縮在被子里,夢中不斷哭泣,無聲地流著眼淚的路杳杳,他心臟蜷緊,有一種恨不得將溫玉姿挖出來鞭尸的沖動。
他的小玫瑰,本該是在溫潤的土壤里健康生長,精心呵護的花朵,卻因為他人的私心,經(jīng)歷了酷暑寒天,差點在巨石的重壓下,無聲無息地枯萎而死。
溫玉姿母女,路家人,都該為此付出代價。
經(jīng)歷了一夜的休整,又在陸時野的懷里待了一會,路杳杳的心情已經(jīng)收拾好了。
“十幾年前的事故,好調(diào)查嗎?”她玩著他襯衣的紐扣問道。
“可以。”他摸了摸她的頭,“但凡走過就會留下痕跡,溫玉姿做的未必有多周全,只是她在感情和道德上占了上風(fēng),才會讓人沒有懷疑。”
他輕輕吻了下她臉上在睡夢中遺留的淚痕,“等你回國,所有真相會被送到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