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沒有開燈,但是外面的閃電讓她能夠清晰見到屋內(nèi)的場景。
房間布置雅致,家具并不多,除了一張休息的小床,還有一張書桌,沙發(fā),窗口的椅子,地上摔壞的大提琴,以及同樣滿壁的照片,腐臭的尸體。
桌子上面,有一個褐色的盒子,上面放著的是陸四嬸引誘陸時野踏進這間屋子的,那些老照片的底片。
鎖緊的窗戶大開,白色的紗簾飛舞,窗玻璃是碎裂的,被人為砸開。
應該是陸時野發(fā)現(xiàn)空氣不對時,打開讓空氣流通。
此時撲面而來的風雨從窗口吹進來,和打開的房門形成對流,讓人覺得雨水也滴到了臉上。
走廊的燈光隨著路杳杳照進了房間。
她的眼睛直直盯視著靠窗那面墻的角落,靠墻而坐的男人。
他周圍的地面上雨水和血水交織,人也被吹得**。
他安靜地隱在黑暗中,身體靠著墻面,一條腿伸直,另一條腿屈起,左手搭在那條屈起的腿的膝蓋上,頭部下垂,看不清表情。
屋子里進了一個人,也沒讓他有任何動靜。
他好像隨著那些過往沉入黑夜中了。
路杳杳嗓子發(fā)澀,難以發(fā)聲。
安靜了好幾秒她才開口。
“陸時野,回家了。”
熟悉的聲音穿透風雨而來,那個像沉睡的尸體一樣的人終于動了。
雕塑似的棱角分明的臉抬起,黑眸猶如暗夜陰沉,像猛獸一樣鎖緊了門口自投羅網(wǎng)的獵物。
她身后是走廊暖黃的燈光,女孩一步步地脫離光明,向處于黑暗中的野獸靠近。
他沒有說話,視線隨著她的步伐移動。
她繞過地上的玻璃碎片,穿過淋著大雨的窗子,站在了他身前。
“陸時野,我們回家。”
她又說了一句。
聲音發(fā)顫的女孩慢慢地蹲下身,單膝跪在地上,身體前傾,在一片狼藉里毫不猶豫地抱住了他。
兩人保持這個姿勢安靜地相擁了好幾分鐘。
全身濕透的兩具身體擁抱在一起并不溫暖,卻無端地產(chǎn)生踏實感。
飄蕩的深海里,他抓住了唯一的那根浮木。
“哭什么?”
他發(fā)啞的嗓音帶著溫柔的質(zhì)感,毫無波瀾的瞳孔泛起一絲活氣。
男人輕輕地將她拉開一點,粗糲的大拇指撫上她的臉頰。
路杳杳這才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自己已經(jīng)滿臉淚水。
真丟臉。
明明當時被路家人逼到親手燒了外婆的房子她都沒哭。
她避開他的手,將臉重新埋入他頸窩,緊緊抱著他的脖子。
“才沒有哭,明明是雨水。”
陸時野的手一只摟住她的腰,一只手撫摸在她后頸,“好,是雨水。”
路杳杳悶不做聲地抱了一會,才小聲道:“我只是……好多毒蛇,我害怕。”
“乖,不怕,我們?nèi)⒘怂鼈兒貌缓茫俊?/p>
她窒悶地點頭,“嗯。”
“怎么到這里來的?”他調(diào)整了下姿勢,將她擋在里面。
收到四嬸給的照片后,他就調(diào)了人去路杳杳身邊,這個時間,她本該在房間休息。
不過問出聲,他就意識到,應該是中間出了什么差錯。
其實也不算差錯,就是那些人去晚了一步。
今晚老宅太亂了,陸四嬸的調(diào)虎離山還是有點作用的,他們到主樓客廳時路杳杳已經(jīng)不在了。
不過就算她坐上了那輛車,他們也能立馬把它攔截下來。
只是路杳杳反應太快了,立刻就棄車回頭找人。
這棟偏樓的門鎖,不是四嬸的人給她開的。
路杳杳靠在他胸口,“去問了四嬸。”
陸時野放在她頭發(fā)上的手指頓了一下,“有沒有受傷?”
路杳杳搖搖頭。
卻是又看向他,“你呢?她說你中了藥。”
陸時野同樣回答,“沒事。”
其實還是有點影響的。
雖然做了應急處理,他自己因為國外那段刀尖舔血的日子,身體也有一定抗藥性,但是陸四嬸的用量太猛。
那種燥烈的情緒讓他有種毀天滅地的沖動。
他怕傷害她,才克制著沒有馬上出去看她。
路杳杳卻不信地突然坐直了身體給他檢查。
果然,他手上除了沾染那些毒蛇的血跡,胳膊上還有自己為了保持清醒,用玻璃片放血劃出的傷痕。
路杳杳又覺得眼睛酸酸的了。
明明他好像習以為常的樣子,她卻替他覺得疼痛。
“要是我沒來,你準備還在這里待多久?”
這棟房子明明困不住他,他卻自己選擇留在這個煉獄。
“又哭。”他輕笑。
沒有回答問題。
如果她不來,他可能會獨自舔舐傷口,直至藥性全部消散,也許還會再沾上幾個陸四嬸派來探路的馬前卒的血。
修長的手指再次摸上她的臉,“小玫瑰變成小哭包了。”
然而下一秒,露出局促的表情。
“臟了。”
他手上全是血,之前沒注意,這會透過窗外閃電隱隱的光線才發(fā)現(xiàn)給她擦臉就像給人涂了個花臉一樣。
這樣干凈漂亮的臉上,不應該有那些臟東西。
路杳杳卻使勁搖頭。
她按住他在她臉上的手,突然低下頭,輕輕地在那只大手掌心上落下一個吻。
陸時野的眼神陡然變得幽暗。
……
“啪嗒——”
重物落地的聲音。
陸四嬸看著監(jiān)控里逐漸走近,又親密擁抱在一起的人,眼神透露出狠意。
怎么會這樣?
陸時野明明中招了。
她前頭派過去的人差點被發(fā)狂的他弄死,是被打成重傷抬出來的。
那樣可怖的神情和殺意,完全像只失去了理智的野獸。
那他為什么沒有殺了路杳杳?!
早知如此,那她放她過去是干什么?
送他們團圓嗎?
陸四嬸氣笑了。
“來人!”
她叫了一聲,面上浮現(xiàn)濃郁的煞氣。
無論如何,這兩個人今晚休想完好無損地走出老宅。
既然這么愛,那就去地底下做苦命鴛鴦吧。
什么留著慢慢折磨她也不想了,心中急切的踏空感讓她立刻就想痛下殺手。
話音落地,大門突然被撞開。
她猛地回頭。
雷電交加的背景里,周宇以及被他半夜撈來的醫(yī)療援助段翌然并肩站在門口。
身后是一大幫腰間鼓鼓的黑衣保鏢,以及倒在地上哀嚎求饒的打手和傭人。
陸四嬸臉色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