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氏說銀姑,“你若是這輩子都不見,那我不攔著你,你走吧。”
銀姑低著頭,像個做錯事情的孩子。
只有在明氏面前,一身芒刺的她才會柔軟下來。
“早晚都要見,伸頭一刀,縮頭一刀,你怕什么?”明氏沒好氣地道,“再說,還有映棠在呢!那個倔驢若是還犯倔,不理睬你,那我教你——”
“你把映棠拘在你屋里,他一天能去八趟,像那癩皮狗似的,趕都趕不走。”
銀姑:“……”
孟映棠笑道:“那我今日就搬到娘的房間去,我陪著娘。”
銀姑雖然不愛笑,但是她并不為難人,也沒有什么婆婆的架子。
她不用人伺候,事事親力親為,待孟映棠不親熱,但是也不挑刺。
這種關(guān)系,其實讓孟映棠松了口氣。
上天果然還是憐惜她的,遇到的徐家人,都是極好極好的。
銀姑卻道:“我習慣了自己住。”
“你看你婆婆,哪里像個婆婆了?你和她開玩笑,她都當真,真是個長不大的傻孩子。”明氏笑道,“行了,渡野也不是洪水猛獸,回來我們一家團聚多好。”
茉莉私下告訴孟映棠,其實銀姑很好很好。
“師父手下有很多習武的丫鬟,她很嚴格,但是待我們也好。”茉莉道,“你知道師父喜歡誰嗎?”
“你?”
“對,姑姑聰明。”
孟映棠心中暗想,你好像,是婆婆的弟子之中,我唯一認識的一個。
你都這么問了,那答案不是你,還能是陌生人不成?
“因為我習武天賦最好,又最聽話用功,又不愛說話……”
“現(xiàn)在好多了。”孟映棠笑道。
“其實就是習慣。師父不喜歡話多的人,漸漸的,我就不愛說了。”
后來來到徐家,耳濡目染,話也回來了一些。
“但是我一直挺生氣的是,師父更喜歡她的另一個弟子,她的名字叫茯苓。”
“你吃醋了?年紀小的時候,是容易因為小事吃醋,也是正常。”
“不是,我吃醋是應(yīng)該的。因為師父實在偏心她偏心得厲害。”茉莉道。
孟映棠:“……”
對不起,搞錯了,原來不是懊悔是控訴。
她其實想象不出來銀姑那樣不茍言笑的人,會如何偏愛。
怕是有點消受不起。
反正銀姑多看她兩眼,她都緊張得兩股顫顫。
她覺得婆婆是天生不愛笑。
茉莉道:“茯苓她生得好看,也聽話,不過不如我聰明,也不如我刻苦。”
小孩子哪里知道以貌取人這回事?
茉莉覺得只要自己更努力一點,就會成為師父最喜歡的人。
可是,師父最經(jīng)常夸她,可是好像對茯苓的照顧更多,對茯苓也更寬和。
“……后來,師父見了老夫人一面,然后就把茯苓送走了。”
“送去了哪里?”
“送到了九王妃身邊。”
“那個去處不好嗎?”
“是個好去處。但是我原本以為,師父對她有更好安排,然后我就問了師父。師父說——”
茉莉看了孟映棠一眼,又往銀姑的房間方向看了看。
“說什么?”
“說本來她想讓茯苓給她做兒媳婦的。”茉莉壓低聲音,又有些悔不當初,“早知道,我還那么努力比什么?”
她可沒想過嫁人。
武婢也有武婢的精神領(lǐng)袖。
前朝有位女將軍,就是武婢出身,在最危急的時候挺身而出,帶領(lǐng)一城婦孺老弱,守住城池,一戰(zhàn)成名。
茉莉心里唯有事業(yè)。
孟映棠哭笑不得。
銀姑是惦記兒子的。
她擔心兒子的終身大事,所以從身邊選了喜歡的女孩子,悉心培養(yǎng)。
后來見到明氏,明氏應(yīng)該跟她說起了自己的存在,所以她又把人送走。
九王妃……
明氏不是那種會隨意送人的,她把茯苓送去的地方,一定是很好的。
那這個九王爺,會不會就是他們的靠山?
九王爺……有點陌生。
按理說,王爺應(yīng)該有封號才對。
難道這位,還太小沒封號?
不對,他都已經(jīng)娶妻了。
孟映棠心里留下了疑問。
“所以,”茉莉道,“師父心里一直是記著自己的兒子,她心里苦,只是不說。您也別添心事,師父做事縝密,并沒有和茯苓提過。也就是事情過去了,我問她,她才告訴我。茯苓現(xiàn)在在九王妃身邊很好。”
也有了喜歡的人,茉莉心里默默地道。
孟映棠點點頭。
“所以姑姑您不用擔心師父,您只想著如何吹枕邊風,讓徐將軍不要別扭就行了。”
孟映棠臉色爆紅,訥訥道:“我沒有,我……”
她沒有吹枕邊風。
可是對上茉莉那戲謔的眼神,她又說不出話來。
好吧,茉莉是知道內(nèi)情的。
等待的時間過得很慢很慢,孟映棠數(shù)著日子,盼望著,盼望著……
在這期間,皇后身體漸漸好轉(zhuǎn),已經(jīng)能出門賞花了。
不過病去如抽絲,還得慢慢調(diào)養(yǎng)。
宮中傳出消息,皇上有意讓太子復位。
沒想到的是,皇后竟然不同意。
皇后請求皇上給兒子一塊封地,遠離京城,美其名曰,替皇上鎮(zhèn)守邊陲。
皇后還希望皇上廢了她,讓她跟著兒子去封地。
總而言之,態(tài)度就是,離老登越遠越好,此生不復相見。
她越是這般,皇上就越不舍得松手。
少年夫妻的種種都浮上心頭。
為了讓皇后回心轉(zhuǎn)意,皇上要大興土木,給皇后在宮里再建一座摘星樓。
不過皇后以勞民傷財為由,堅辭不受。
皇后和皇上提起,多年來邊境經(jīng)常發(fā)生戰(zhàn)爭,百姓負擔極重,要休養(yǎng)生息,同時推動變法,讓底層百姓能看到希望。
聽她提起變法,皇上心里大概是不舒服的。
既沒有否定,也沒有答應(yīng),事情就這般擱置下來。
孟映棠聽說后,有些替周先生著急。
但是明氏安慰她,要徐徐圖之。
徐渡野這么快能調(diào)來京城,已經(jīng)是意外之喜,不能指望所有的事情都能一下稱心如意。
孟映棠想想,也是這個道理。
是她最近太順利了,所以心生浮躁。
等徐渡野的日子難熬,她就抄佛經(jīng),做繡活來靜心。
讀書也是不敢忘的,不必先生督促,她日日都學。
她甚至還跟著茉莉?qū)W了三腳貓的功夫。
就這樣盼望了三個月,從春末到秋初,徐渡野終于進京了。
他還給孟映棠帶了一份“大禮”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