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緊張,按照陽哥給的臺詞說就好,不緊張。
楊超躍心頭一個勁的安慰自己,完全不敢看康導的眼神。
好在自己扮演的是乞丐,正在心虛的做偷竊之事,本就需要刻意避開其他人的目光。
楊超躍虛浮著腳步來到面攤前,眼睛偷偷地看著錢箱或者面攤老板的口袋,同時身體微微顫抖。
趁著江陽彎腰收拾碗筷的功夫,她抓起手邊面攤瓷碗里的一把青菜,動作帶著股狠勁,蹲下身子,一股腦的塞嘴里生啃。
生澀菜梗在齒間發出咯吱脆響。
吞咽得喉嚨凸起。
這是江陽教她的演法。
能表現出一種顧不上味覺,只想填飽肚子的狀態。
閉上眼睛硬啃就好。
康文默默看著這一幕,微微點頭:“確實符合乞丐的表現。”
光是這一點,這位女群演試戲這關,在他這里已經過了一半。
還需要再看看。
面攤老板和女乞丐肯定有互動劇情。
江陽把碗筷放上案板,聽見動靜,探頭瞧,抄起搟面杖,抬高音量呵斥:“干什么?”
“沒……沒什么,筷子掉了。”
楊超躍一開始是本能的念臺詞,但是抬頭對上江陽飽含怒意的眸光后,嚇得一哆嗦,踉蹌后退。
她喉嚨滾動,把生菜硬咽下肚,攤開臟兮兮的雙手:“沒偷你東西。”
“又是你,在攤位晃蕩兩天了。”
江陽斜眼盯著楊超躍,忽然握緊搟面杖三步并作兩步逼近,木紋深深嵌入掌心。
楊超躍驚叫一聲,被江陽帶入到情景里,卻也不忘擺出乞丐的姿態,佝僂的脊背幾乎與案板平行,碎布條似的袖口隨著后退動作在立柱上蹭出灰痕:
“真是幫你撿筷子。”
她語調帶著顫音,不單單是刻意貼合角色,也是被江陽嚇的。
順手從兜里抓出一雙沾滿泥塵,表面呈纖維裂狀的筷子,手腕發顫的放在面攤上:“給你就是了。”
“我的筷子要是有這么臟,還怎么做生意。”江陽把粗布圍裙在腰際一甩,蒸騰的白霧在二人之間扭曲升騰
楊超躍踉蹌后退幾步,下意識的瞄一眼旁邊面攤的錢箱,沒敢掏錢,正轉身要跑,卻聽見江陽語調放緩:“這次別跑了,把面吃了吧。”
楊超躍步伐一頓,瞳孔倏地放大,枯黃發絲間粘著幾根草屑,側身看過來。
江陽已經回到面攤前,擼起袖子握著搟面杖低頭繼續和面。
面攤上那碗面,卻挪到她面前。
楊超躍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面前這碗,已經涼了些,卻還是有些熱蒸汽在寒風中彌散的素面。
她咽了咽口水,卻不敢動彈,說話帶著氣音:“給……給我吃啊?”
江陽連瞧都沒瞧楊超躍一眼,自顧自的干活,熟練的把面團按成面皮,小臂肌肉青筋凸起:“趁熱,本來是給我自己吃的,便宜你了。”
康文看著看著,背脊不由得坐直。
尤其注意到女乞丐捧碗時小指不自然地蜷縮,這是乞丐的本能反應,細節功夫下得很足。
人物互動展現出來的程度,通過試戲沒問題,從二人表演的劇情來看,似乎情節有反轉,有懸念。
劇情設計功底不錯。
康文沒有叫停,饒有興趣的看著,腰間對講機里響起滋滋電流聲,伴隨著嚴閔的聲音:“試戲完事了吧?來一下。”
“一會兒就來,忙呢現在。”
“以前也不見你花這么多精力在給群演試戲上呢。”
“這次不一樣。”
康文沒心思聽嚴閔繼續說下去,擰動對講機旋鈕,切換頻道。
嚴閔蹙眉從客棧探了個頭,見康文就坐在十幾秒外的面攤前,身子坐得筆直,聚精會神的給兩個群演試戲。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上表演課呢。
這哪里是康文平日里給群演試戲時的隨意模樣。
“試個戲而已,上頭了?”
嚴閔邁步走近,發覺幾分不對勁。
扮演面攤老板的這個演員,不是在假裝和面,而是真的會。
面團揉得光滑有彈性,肌肉凸起的小臂旁,有一個木盆,里面蓋著濕布,正在醒面。
如果不是知道面攤是臨時搭建的,還真以為有人把木制攤車推到節目組正在搭建的街景里來了。
“單人試戲啊,這小伙演得確實可以,難怪你能看這么久,演的啥劇情現在?”
嚴閔在康文身旁坐下,目光落在楊超躍身上:“這個要飯的你不拉開點,從哪進來的,影響人家表演了。”
“這個也是群演,演偷面攤老板東西吃的乞丐。”
“對手戲?”
嚴閔再次向楊超躍看去。
頭發散亂無光,夾雜灰塵草屑,靠近頭皮的部位有明顯的頭油。
臉上的污垢,不仔細看,連他都發覺不了是畫妝畫出來的,甚至連人中處鼻涕干結的痕跡都很逼真。
碎成布條的袖口,指甲縫里的污漬就更不用說。
乞丐衣裳上的霉斑很逼真,仿佛真在漏雨的屋檐下蜷了半月。
節目組的妝造師是不可能給群演上妝的,就算上妝,大概率也不會在細節方面拉得這么到位。
步伐漂浮,彎腰駝背,仔細看五官才隱隱辨認出,是個女乞丐。
“他們自己上的妝。”康文解釋道:“還有儀態,我沒教……”
“一會兒再說。”嚴閔做了個噓聲的手勢,不再說話,默默看著。
江陽眼角的余光,瞥見嚴閔過來,他表情管理得很好,依舊沉浸在角色里,把搟好的面皮切片,抬頭瞧楊超躍一眼:
“偷東西的事先不和你計較了,快點吃,吃完幫我干活。”
楊超躍局促的站在攤位前,微微張著嘴,似乎想說什么,卻又說不出話。
目光從面攤錢箱挪到面碗上,好一會兒,才露出一個很難看的笑容,從喉嚨里擠出三個字:“謝謝你。”
她捧起面碗,滿是污漬的手指頭抓起有些發駝的面條,往嘴里塞,袖口蹭得立柱上一片灰。
“別把我面攤弄臟了。”江陽呵斥一聲。
“對不起。”
楊超躍盡量用袖口干凈的位置,使勁在面板上擦拭。
“別擦了,越擦越臟,拿筷子吃”
“好,好。”
楊超躍伸手要拿她放在食材區的筷子,卻發現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江陽換成了一雙干凈的。
至于她那雙滿是污泥長短不一,由樹皮折成的筷子,被江陽丟到冰冷的清水盆里清洗,攪出嘩啦水聲。
“來這邊吃。”江陽拍了拍面攤靠近爐火的側面:“這邊暖和,有凳子。”
暖和只是借口。
主要是這個位置離康文和嚴閔的位置近,能讓兩人看得更真切。
“我蹲著就夠了,凳子會被我坐臟,客人還要坐。”
楊超躍戰戰兢兢的瞄江陽一眼,拿起筷子,捧著碗,蹲下身子,縮在爐火邊,呲溜呲溜的吃面。
面條沒有調料,更沒有肉沫和素菜,只有些溫熱,入口寡淡無味。
楊超躍按照江陽教的,一個勁的往嘴里塞,哽住喉頭往里咽:“好吃!”
“這場戲,女乞丐是主角,小姑娘演得稍微有點刻意,不過挺有靈性……”康文低聲說了句。
“噓。”嚴閔又做了個噓聲的手勢。
自己對群演的要求,遠遠沒有康文這么高。
群演能有這樣的演技,完全夠用。
記得之前燦星的唐書亮特意給他打電話,說這回來的群演里,有兩個很出彩,讓他留意一下,是叫什么來著?
一時半會實在想不起名字。
算了,先繼續看看這兩位群演的表演。
見楊超躍一會兒功夫吃完半碗,江陽把切好的面條慢慢分散放入鍋中,偏頭對楊超躍說道:
“我今天到你家那邊送貨,經過你家,和你那個腰不好的父親聊了幾句,他特別怕你在外頭被人打。”
“別看我瘦,我打架不要命的。”
楊超躍抬頭嘟囔了句,嘴角微微下撇。
“你父親的藥錢有著落了嗎?”江陽用筷子輕輕攪拌鍋里的面條,瞥楊超躍一眼。
觸碰到江陽的目光,楊超躍微微一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