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那些還沒散去的村民們,全都傻眼了。
他們一個個張大了嘴巴,眼珠子瞪得溜圓,像是見了鬼一樣。
“俺……俺沒聽錯吧?她……她說的是鬼子話?”
“許家那新媳婦……那個不會說話的俊俏媳婦兒……是個東洋婆子?!”
“我的老天爺啊!這……這叫什么事兒啊!”
人群中,爆發(fā)出了一陣難以置信的驚呼和騷動。一道道目光,像刀子一樣,齊刷刷地射向林雪,那目光里,有震驚,有疑惑,但更多的,是瞬間燃起的、無法遏制的憤怒和仇恨!
而被兩個士兵夾在中間的王二虎,更是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呆呆地看著那個站在風(fēng)中,身形單薄卻脊背挺直的女人,腦子里“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她……她竟然真的是個日本娘們兒?!
一個巨大的、荒謬的、讓他無法理解的事實,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天靈蓋上。
完了。
他心里只剩下這兩個字。
他那套天衣無縫的栽贓計劃,在這一刻,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他引來了蘇軍,想要弄死許峰,結(jié)果,卻逼出了一個真正的日本人!
而且看這架勢,這個日本娘們兒,跟那個蘇軍女軍官,好像還認(rèn)識!
王二虎感覺自己的雙腿,篩糠一樣地抖了起來。
他看著林雪,又看了看伊莉莎,再看看周圍那些村民們憤怒的眼神,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像冰冷的毒蛇,從他的腳底,一路竄上了后腦勺。
他知道,自己這次,是真的玩完了。
伊莉莎站在隊伍的最前面,她靜靜地看著林雪,那雙湛藍(lán)色的眸子里,風(fēng)暴匯聚。
她聽懂了林雪的話。
關(guān)東軍防疫給水部本部。
這幾個字,讓她握著馬鞭的手,不自覺地收緊了。
她知道,林雪說的是真話。也只有這個理由,才能解釋為什么會有日本兵,在戰(zhàn)敗后,還像瘋狗一樣地追殺一個女人。
只是她沒想到,林雪會用這樣一種決絕的方式,在所有人的面前,揭開自己的身份。
這個女人,是在用自己的名譽,甚至生命,來為許峰爭取時間。
山風(fēng)吹過,卷起地上的枯葉,也吹動了林雪額前的碎發(fā)。
她就那么靜靜地站著,獨自一人,面對著十幾桿黑洞洞的槍口,面對著全村人那足以將人淹沒的、仇恨的目光。
她的臉上,沒有絲毫的畏懼。
有的,只是無盡的決然。
“鬼子娘們兒!”
“打死她!她是奸細(xì)!”
“怪不得許峰那小子神神秘秘的,原來是藏了個鬼子婆!”
短暫的死寂之后,村民中爆發(fā)出了一陣山呼海嘯般的怒吼。
仇恨,是會傳染的。
戰(zhàn)爭帶來的傷痛,還未愈合。對于這些淳樸而又飽受欺凌的村民來說,“霓虹人”這三個字,本身就是原罪。
幾個情緒激動的年輕人,甚至抄起了路邊的石頭和木棍,作勢就要沖上來。
整個場面,瞬間失控。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砰!”
一聲清脆的槍響,驟然壓倒了所有的嘈雜。
伊莉莎面無表情地舉著她那把精致的托卡列夫手槍,槍口朝天,一縷青煙裊裊升起。
“Всем молчать!”(所有人都給我閉嘴!)
她用俄語爆喝一聲,隨即又用生硬但極具威懾力的漢語,冷冷地掃視著在場的所有人:“誰再敢亂動一下,我就把他的腦袋,擰下來當(dāng)球踢!”
冰冷的話語,配上那還在冒煙的槍口,瞬間鎮(zhèn)住了所有騷動的村民。
他們畏懼地后退了幾步,雖然眼神依舊憤怒,卻不敢再有任何過激的動作。
伊莉莎緩緩放下手槍,插回槍套。她邁開長腿,穿過自己的士兵,一步一步,走到了林雪面前。
兩個女人再次對峙。
一個高挑如松,氣勢逼人。
一個清冷如竹,孑然獨立。
“你知不知道,你剛才在做什么?”伊莉莎的聲音很低,只有她們兩個人能聽見。
“我知道。”林雪看著她,目光平靜無波:“我不能讓你和你的士兵,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去送死。”
伊莉莎的心,沒來由地顫了一下。
她看著林雪那雙清澈得不含一絲雜質(zhì)的眼睛,第一次,生出了一種無力的挫敗感。
在感情上,她們是對手。
但在這一刻,她卻不得不佩服這個女人的勇氣和擔(dān)當(dāng)。
“現(xiàn)在,你打算怎么辦?”伊莉莎壓下心頭復(fù)雜的情緒,恢復(fù)了軍官的冷靜。
“我會告訴你,我所知道的一切。”林雪說:“他們是什么人,他們的行事風(fēng)格,他們的弱點。我會盡我所能,幫助你們,救出許峰。”
伊莉莎沉默了。
她知道,林雪此刻已經(jīng)成了眾矢之的。
把她留在村里,無異于把一只羊羔丟進(jìn)狼群。
而帶著她進(jìn)山,雖然危險,卻是眼下唯一,也是最好的選擇。
她需要林雪的情報。
更重要的是,她不能讓許峰的女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出事。
否則,那個男人,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她。
“好。”伊莉莎點了點頭,算是接受了她的提議。
隨即,她猛地轉(zhuǎn)過身,凌厲的目光,像兩把冰刀,死死地釘在了已經(jīng)面如死灰的王二虎身上。
……
許峰逃出生天后,一路狂奔,但因為走的太深,所以他也迷了路。
廢了九牛二虎之力,這才回到了村口。
但剛回到了村口,就看到了村口那片熟悉的空地上,停著一輛軍用卡車。
伊莉莎那身筆挺的軍裝,像一團燃燒的火焰,刺得人眼睛生疼。
她身后,是十二名全副武裝的蘇軍士兵,黑洞洞的槍口,散發(fā)著死亡的氣息。
而他們對面的,是被全村人圍在中間的林雪。
她就那么孤零零地站著,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粗布衣裳,身形單薄,脊背卻挺得筆直,像一株風(fēng)中搖曳,卻絕不彎折的翠竹。
村民們的臉上,寫滿了平日里難得一見的、混合著憤怒與仇恨的表情。
那些曾經(jīng)和善、淳樸的鄉(xiāng)親,此刻的眼神,卻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齊刷刷地扎在林雪身上。
“打死她!這個鬼子娘們兒!”
“漢奸!原來許峰那小子藏了個奸細(xì)!”
人群中,不知是誰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嗓子,幾個年輕后生立刻撿起了地上的石頭土塊,蠢蠢欲動。
而在伊莉莎身旁,王二虎那張肥胖的臉,因為恐懼和震驚,已經(jīng)扭曲得不成樣子。
他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蛤蟆,眼珠子瞪得溜圓,死死地盯著林雪,嘴巴一張一合,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旁邊的胖子和瘦猴,更是早就嚇得癱軟在地,抖如篩糠。
“砰!”
一聲清脆的槍響,壓倒了所有的嘈雜。
是伊莉莎。
她舉著槍,槍口朝天,那張美艷的臉龐上,覆蓋著一層西伯利亞的寒霜。
許峰的心,狠狠地沉了下去。
他不用問也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王二虎那個蠢貨,把自己引上山還不夠,竟然還跑去鎮(zhèn)上找了蘇軍。
而林雪,這個傻女人,為了不讓伊莉莎他們貿(mào)然進(jìn)山,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事情,已經(jīng)到了最糟糕的地步。
他不能再躲著了。
許峰撥開高粱稈,從地里走了出來。
他身上還沾著林間的露水和泥土,衣服也被樹枝劃破了幾道口子,脖子上那道血痕雖然不深,卻異常顯眼,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狼狽。
可他的眼神,卻平靜得像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
他的出現(xiàn),像一塊巨石砸進(jìn)了本就沸騰的油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