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死寂。
陳孟生的意識在虛無之海中沉浮,連痛苦都成了奢侈的知覺。直到一點微光刺破黑暗——陸過鐘手臂孢囊的翠綠光芒,正順著兩人緊貼的皮膚,如春日融雪般滲入他胸口的荊棘烙印空洞。滋…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守護意志的余燼被點燃,冰藍的星火在識海深處掙扎亮起。
幾乎同時,另一股冰冷、規律的震顫從左側傳來。林天胸前布滿裂痕的核心結晶,搏動變得清晰而穩定,如同精密的鐘表內核在黑暗中悄然重啟。微弱的金光在結晶深處流轉,冰冷的數據流如蛛網般蔓延開來。
“滋…外部…能量場…異常…掃描啟動…” 林天破碎的電子音突兀地在陳孟生剛凝聚的意識中響起,帶著重啟系統般的滯澀感。這聲音不再是飄渺的意念碎片,而是擁有了近乎實質的載體。
陳孟生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視野逐漸清晰:他們身處一個巨大、銹蝕的廢棄泵站深處。頭頂是密布粗大管道的穹頂,腳下是濕滑的金屬網格走道,下方是深不見底、泛著油污反光的積水。斷裂的鋼鐵殘骸如同巨獸的骨骸堆積四周,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鐵銹與機油混合的**氣息。
“林天?”陳孟生嘶啞開口,掙扎著撐起身體。后背被罪孽光束擦過的焦黑傷口傳來撕裂般的劇痛,胸口的荊棘花紋灼熱滾燙,每一次搏動都在瘋狂抽取他殘存的生命力。
林天毫無回應。他依舊靠著冰冷的管道壁,雙眼緊閉,臉色死灰。唯有胸前結晶內穩定的金色數據流,以及周身隱隱散發的微弱數據場,證明他意識正在某種冰冷的程序中艱難重組。
“他…在‘重啟’…” 陸過鐘虛弱的聲音響起。他靠著另一根管道坐著,臉色蒼白如紙,豆大的冷汗不斷從額頭滑落。他右手死死按住左臂——那里,最大的孢囊裂痕處正上演著無聲的戰爭。翠綠的凈化光芒如沸騰的熔巖,在裂痕深處翻涌、凝聚,瘋狂灼燒著試圖反撲的暗紫孢絲,發出細微的“滋滋”聲,焦糊味混合著消毒水般的氣息彌漫開來。每一次凈化光芒的爆發,都讓他身體劇烈一顫,牙關緊咬。
“拉斐爾…不會給我們時間…”陳孟生強忍劇痛,警惕地掃視著這片巨大的鋼鐵墳墓。死寂中蘊藏著令人心悸的壓迫感,仿佛有無數眼睛在銹蝕的陰影里窺視。
話音未落,異變陡生!
嗚——嗡!
一陣低沉、令人心煩意亂的電磁嗡鳴毫無征兆地在整個泵站空間內回蕩起來!聲源來自四面八方銹蝕的管道深處,如同沉睡巨獸被驚醒的**。
嗡鳴響起的瞬間,林天胸前結晶的金色數據流猛地一滯,隨即變得無比紊亂,如同受到強電磁干擾的屏幕,瘋狂閃爍、扭曲!他灰敗的臉上瞬間浮現出數據過載般的痛苦抽搐。
“呃!”陸過鐘也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左臂孢囊裂痕中翻騰的翠綠光芒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劇烈波動、明滅不定!那些被壓制的暗紫孢絲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瘋狂地扭動、膨脹,再次沿著裂痕向血肉深處侵蝕!他手臂的皮膚下,暗紫色的脈絡肉眼可見地蔓延開來。
“干擾!”陳孟生瞬間明白。拉斐爾在用更陰險的手段,干擾林天意識重組,同時催化陸過鐘體內的孢囊反噬!他胸口的荊棘花紋應激般爆發出三色強光,冰藍、灰白、翠綠瘋狂沖突,試圖抵抗那無孔不入的干擾波,卻反而加劇了意識的撕裂感和生命力的流逝速度。冷汗瞬間浸透了他殘破的衣衫。
“滋…干擾源…鎖定…多重…分布式…需…物理摧毀…”林天破碎的電子音再次響起,每一個字都像卡頓的錄音,充滿了被干擾的痛苦,但核心指令卻異常清晰。一道微弱卻精準的金色數據流,如同無形的探針,猛地從結晶中射出,指向泵站深處三個不同的方位——兩根銹蝕的粗大管道交匯處、一個懸掛在穹頂的巨大廢棄變壓器下方、以及泵站最深處控制臺側面一個閃爍著微弱紅燈的金屬箱!
三個關鍵節點!這就是干擾源!
“陸醫生!壓制孢囊!林天需要時間!”陳孟生嘶吼著,強行壓下身體的劇痛和能量的沖突。守護的意志如同不滅的火焰,在絕境中爆發出最后的光熱。他布滿荊棘花紋的雙腿爆發出力量,朝著最近的一個干擾節點——那兩根銹蝕管道的交匯處——猛沖過去!
“呃…明白!”陸過鐘咬緊牙關,幾乎將嘴唇咬出血。他無視左臂孢絲侵蝕帶來的劇痛和麻木,將全部精神意志灌注于孢囊裂痕深處!翠綠的光芒被他強行壓縮、凝聚,不再試圖大范圍凈化,而是形成一道凝練如實質的翠綠光刃,狠狠斬向裂痕深處最活躍的幾根主孢絲!如同最精準的外科手術,以攻代守,為林天爭取寶貴的“相對穩定”!
陳孟生已沖到銹蝕管道交匯點下方。干擾嗡鳴在這里格外刺耳,震得他耳膜生疼,識海翻騰。交匯點處,幾塊扭曲的金屬板和斷裂的線纜纏繞在一起,一個巴掌大小、覆蓋著厚重油污的黑色金屬盒子鑲嵌其中,紅燈急促閃爍。
“給我碎!”陳孟生怒吼,布滿荊棘花紋的右拳帶著玉石俱焚的氣勢,狠狠砸向那個金屬盒子!拳鋒之上,冰藍的守護意志形成沖擊鉆頭,灰白的湮滅能量在核心壓縮!
轟!拳頭結結實實砸在金屬盒上!狂暴的能量瞬間爆發!
預想中的金屬碎裂聲并未傳來!拳頭落點處,覆蓋的厚重油污猛地蠕動、沸騰起來!一層粘稠、散發著暗紫色微光的油污護盾瞬間浮現!
嗤——!
灰燼白的湮滅能量與暗紫油污護盾激烈對撞、湮滅!刺鼻的青煙和焦糊味彌漫開來!護盾劇烈波動,光芒急速黯淡,但并未被完全擊穿!巨大的反震力讓陳孟生悶哼一聲,拳頭皮開肉綻,鮮血混合著灰白能量流淌下來。荊棘花紋的光芒也隨之一黯。
“滋…能量…屬性…分析…油污…惰性因子…高濃度…物理…抗性…”林天的電子音帶著急促的數據流在陳孟生腦中響起,“弱點…內部…精密元件…高頻…震蕩…需…輝光…中和…滲透…”
高頻震蕩!輝光中和!
陳孟生瞬間明悟。他猛地回頭,看向正在與孢絲苦戰的陸過鐘:“陸醫生!高頻震蕩!中和油污!打進去!”
陸過鐘聞聲,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強行分出一縷精神,不顧左臂孢絲趁機反撲帶來的撕裂劇痛,將部分壓縮的翠綠凈化之力從裂痕中引導而出!這股力量在他指尖跳躍、凝聚,發出細微卻尖銳的嗡鳴!
“去!”他屈指一彈!
一道凝練如針、高速旋轉震蕩的翠綠輝光,如同手術臺上最精準的柳葉刀,無視空間距離,瞬間刺入陳孟生拳下那層波動不穩的暗紫油污護盾!
嗤啦——!
如同熱刀切牛油!高速震蕩的輝光凈化之力精準地破壞了油污護盾內部惰性因子的穩定結構!暗紫光芒瞬間潰散!
“就是現在!”陳孟生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布滿傷痕的拳頭再次狠狠砸下!這一次,再無阻礙!
砰!咔嚓!
覆蓋油污的金屬盒子應聲碎裂!內部的精密元件在灰燼白的湮滅能量下化為飛灰!刺耳的干擾嗡鳴如同被掐斷喉嚨,其中一個節點的聲音戛然而止!
“一個!”陳孟生喘著粗氣,沒有絲毫停留,染血的視線死死鎖定了穹頂那個懸掛的巨大廢棄變壓器!那是第二個節點!
攀爬!銹蝕的金屬支架冰冷滑膩,干擾嗡鳴在耳邊持續轟鳴,每一次發力都牽扯著全身的傷痛和荊棘花紋對生命的瘋狂汲取。陳孟生如同受傷的壁虎,在巨大的鋼鐵結構上艱難挪移。下方,陸過鐘與孢絲的戰斗也到了白熱化,翠綠光刃與暗紫孢絲在裂痕處瘋狂絞殺,每一次碰撞都讓醫生身體劇顫,臉色又白一分。林天胸前結晶的數據流依舊紊亂,但似乎因一個節點的破壞而稍微穩定了些許。
終于爬到變壓器下方。干擾源隱藏在其底部陰影里,一個不起眼的、連接著粗大線纜的金屬接口盒。
“灰燼白…范圍…沖擊…需…能量…集中…”林天的指令再次傳來,帶著對能量效率的極致計算。
陳孟生眼中厲色一閃。他不再用拳,而是將體內狂暴沖突的三股能量,連同守護的意志,瘋狂灌注于覆蓋荊棘花紋的右腳!冰藍、灰白、翠綠的光芒在腳底匯聚、壓縮成一個熾熱的光團!
“給我——破!”
怒吼聲中,他凌空旋身,一記灌注了全部力量的回旋踢,如同戰斧般狠狠劈向那個金屬接口盒!腳底壓縮到極致的三色能量光團,在接觸的瞬間悍然爆發!
轟隆!!!
刺目的強光伴隨著震耳欲聾的爆炸!整個懸掛的變壓器被狂暴的灰燼白湮滅能量炸得四分五裂!扭曲的金屬碎片和斷裂的線纜如同暴雨般砸落下方污濁的水面!第二個干擾節點,在物理湮滅的絕對力量下徹底消失!泵站內的干擾嗡鳴強度頓時減弱大半!
巨大的反沖力將陳孟生狠狠甩飛!他如同斷線的風箏,撞斷幾根銹蝕的欄桿,重重摔在下方濕滑的金屬走道上,翻滾數圈才停下。哇地一聲,大口鮮血混雜著內臟碎片狂噴而出,染紅了身下的網格。胸口的荊棘花紋光芒徹底黯淡下去,如同燒盡的余燼,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灼痛和生命力被徹底掏空的冰冷死寂。視野陣陣發黑,耳中嗡鳴不止。
“陳…孟生!”陸過鐘驚惶的呼喊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滋…核心…節點…控制臺…金屬箱…能量…反應…最強…”林天冰冷的電子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在陳孟生瀕臨熄滅的意識中響起,如同最后的燈塔。
最后一個!陳孟生渙散的瞳孔猛地收縮。他用盡最后一絲對同伴的守護執念,染血的手指深深摳進網格縫隙,拖著完全失去知覺的下半身,靠著雙臂的力量,朝著泵站最深處那個閃爍著紅燈的控制臺金屬箱,一寸寸、血淋淋地爬去!身后,拖出一道長長的、觸目驚心的血痕。
近了…更近了…紅燈刺眼地閃爍著,如同拉斐爾嘲諷的獨眼。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金屬箱的剎那——
咻!咻!咻!
數道暗紫色的能量光束,如同毒蛇的獠牙,毫無征兆地從控制臺后方的陰影中爆射而出!目標直指陳孟生毫無防備的后心和頭顱!速度之快,遠超之前的機器人!
陷阱!拉斐爾最后的伏兵!
“不——!”陸過鐘目眥欲裂,不顧左臂孢絲瘋狂反噬帶來的劇痛,強行將最后殘存的凈化輝光凝聚成一面微小的翠綠光盾,瞬移到陳孟生身后!
噗!噗!噗!翠綠光盾勉強擋住了兩道能量光束,在激烈的湮滅里轟然破碎!第三道光束卻如同毒蛇般穿透了光盾的殘影,狠狠射向陳孟生的頭顱!
千鈞一發!
嗡——!
一道凝練如實質的冰藍光束,后發先至!不是來自陸過鐘,而是來自陳孟生腰間沉寂的霜鷹驅動器!腰帶核心自主爆發出最后的守護意志,形成一面小巧卻無比凝實的菱形冰盾,精準無比地擋在了暗紫光束的路徑上!
嗤啦!冰盾與光束激烈對撞、湮滅!冰屑混合著暗紫能量碎片四濺!
巨大的沖擊力將陳孟生最后一點意識徹底震飛。在陷入無邊黑暗的最后一瞬,他模糊的視野捕捉到:林天一直緊閉的雙眼,不知何時竟睜開了一條縫隙!瞳孔深處,不再是死寂的空洞,而是瘋狂流轉、冰冷如機械的密集金色數據流!那道救命的冰藍光束,正是源自他胸前結晶射向霜鷹驅動器的一道細微金光引導!
轟!!!
陳孟生染血的手掌,終于帶著同歸于盡的決絕,狠狠拍在了那個閃爍著紅燈的金屬箱上!殘存的灰燼白能量順著他的手臂,如同最后的火星,瘋狂灌入!
金屬箱猛地向內塌陷、扭曲!紅燈瞬間熄滅!刺耳的干擾嗡鳴如同被掐斷的琴弦,徹底消失!
整個泵站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金屬冷卻的細微“滋滋”聲和遠處污水的滴答聲。
陳孟生癱倒在冰冷的金屬地上,徹底失去了意識。陸過鐘耗盡最后力氣,癱軟在地,左臂孢囊的翠綠光芒微弱地閃爍著,與暗紫孢絲形成了脆弱的僵持。林天眼中的數據流緩緩平復,再次閉合,胸前結晶的搏動卻變得異常平穩有力,如同蟄伏的引擎。
短暫的死寂被一種更宏大、更令人心悸的聲音打破。
轟隆隆隆……
沉悶的雷聲,穿透了層層泥土和鋼鐵的阻隔,從遙遠的地表隱隱傳來。緊接著,密集的、如同無數砂礫敲打金屬的噼啪聲,由弱變強,最終匯聚成一片連綿不絕的轟鳴!
雨水!一場醞釀已久的暴雨,終于降臨新港市!
泵站穹頂那些銹蝕的接縫處,開始滲出渾濁的水線,迅速匯聚成一道道細小的水流,沿著冰冷的管壁和支架流淌下來。水流敲打在金屬網格走道上,濺起細小的水花,發出冰冷的回響。很快,細流變成了小股的水柱,如同無數微型瀑布,從高處注入下方幽深的積水池,水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上漲。
冰冷的雨水混合著鐵銹的腥氣,滴落在陳孟生染血的臉上,順著他蒼白的臉頰滑落。滴落在陸過鐘手臂的孢囊裂痕處,翠綠的光芒似乎被這冰冷的刺激激得微弱閃爍了一下。滴落在林天胸前的結晶上,水滴沿著冰冷的裂痕流淌,倒映著結晶深處平穩流轉的金色數據流。
拉斐爾的直接追殺暫時被擊退,冰冷的雨水卻帶來了新的、無孔不入的威脅。水面持續上漲,淹沒了低處的金屬殘骸,帶著油污的反光,如同饑餓的黑色巨口,緩緩地、無可阻擋地向著三人所在的金屬平臺蔓延過來。水面之下,似乎有更加深沉、粘稠的陰影在無聲地蠕動、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