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味道是什么,他再熟悉不過。
很燙,燙到皮肉痙攣,他連扭頭的力氣都沒有。
于是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血液流進(jìn)眼眶。
他偏頭看去,原本滿眼驚恐,淚痕遍布的嬌氣小臉,此刻唇角勾著,眼睛彎著。
綻開一抹解脫的笑容。
他本能地?fù)溥^去,抱住女人即將倒在地上的身體,可很快,看到了她汩汩流血的胸口。
她沒有選擇殺了他,而是怯弱到,持槍殺了自己。
血越捂越多,很快浸濕了他的手掌,袖子。
“不....不....”
語無倫次到只能不停重復(fù)這一個字 。
陸梟野臉上生平第一次,出現(xiàn)了茫然無措的表情,事情的發(fā)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挺碩如山的脊背重重垂下,控制不住顫動。
他死死捂住舒窈的胸口,轉(zhuǎn)頭目眥欲裂地大喊。
“戴爾呢?!”
然而此行匆匆,戴爾沒有跟過來。
“咳...咳咳!”
血液堵滿了舒窈的喉嚨,隨著喉腔咳嗽飆到臉上,像一朵美麗到驚心動魄的血花。
紅唇翕動著,似乎有什么話要說。
陸梟野連呼吸都是刺痛的,他小心翼翼伏低身子,耳朵貼在女人唇邊。
“我...”
陸梟野瞳孔震顫,貼得更近。
舒窈卻笑了,那笑意輕飄飄的,像隨時會被風(fēng)吹散。
漂亮灰敗的眼睛還望著他,那眼神里沒有恨,只有解脫和痛快 。
“我...我再也...不要遇見你....”
說完這句話,舒窈再也提不起力氣,閉上沉重的眼皮。
黑暗強勢地籠罩下來。
系統(tǒng)收取了她的痛覺感官,她只能感覺到身體里的力量漸漸逝去,像是被風(fēng)豁了一個大口子,拼了命地往外涌。
“不準(zhǔn)睡!不準(zhǔn)睡聽見沒有?”
陸梟野臉色大變,不顧一切地咆哮,打橫將她抱起來,沖上直升機。
“不準(zhǔn)睡!”
“睜開眼!你敢睡!你他媽敢睡!”
野獸瀕臨死亡,走投無路地歇斯底里。
男人依舊是一慣的強勢語氣,像在命令,可脊背已經(jīng)屈至塵埃。
他終于對死亡有了實感。
直升機燃油劇烈燃燒,風(fēng)聲獵獵,拼命地往武裝基地的方向趕。
機艙內(nèi)到處都是血,有陸梟野的,也有舒窈的 。
他緊緊抱住懷里的女人,大掌死死捂住不斷流血的胸口。
越捂著,血液就流得更快,鮮紅的顏色從指縫里不斷滲透出來。
“不...”
陸梟野發(fā)著抖,以手背試探舒窈的呼吸。
女人的呼吸很弱,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人也輕輕軟軟的,渾身上下沒有多少肉。
她在陸梟野懷里漸漸咽氣,最終,視線毫無焦距地凝固在機艙頂部,始終沒有掠過陸梟野五官扭曲的臉。
毫無留戀,別說恨,連厭惡也沒有。
“不要!”
陸梟野喃喃自語,嗓音沙啞得幾乎破碎,猩紅的血絲吞噬了眼白。
他呆坐在機艙里,將女人摟得很緊很緊,感受到她身上的溫度漸漸消失。
直到最后,只剩一片冰涼。
原來人死后,身體能涼成這個樣子。
-
直升機落地,戴爾提前收到消息在醫(yī)療實驗室外等候。
艙門打開,男人抱著滿身是血的女人走了下來。
他臉上麻木得沒有表情,手臂青筋隆起,橫亙在女人脆弱的腰間。
“老....”
戴爾這句話還沒說完,視線落在舒窈的臉上,突然失了聲。
他見過太多太多尸體,只一眼就判斷出,她已經(jīng)失去了生命體征。
沒救了——
可陸梟野卻像是完全沒反應(yīng)過來似的,抱著女人走進(jìn)醫(yī)療室,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手術(shù)臺上。
刺鼻的消毒水不斷往鼻子里鉆,聞得人頭昏腦漲。
“救活她。”
這一路上陸梟野說了太多話,喉嚨沙啞得不行,每吐出一個字都能嘗到噬骨的血腥味。
說著,他就轉(zhuǎn)身出去了,只留戴爾呆愣在原地。
醫(yī)療室的門被人關(guān)上,男人靠著墻壁緩緩滑落在地。
他就守在外面耐心地等著,任由胸口上的血不停流,不停流。
戴爾能救活她的,他想。
是他太強勢了,口不擇言說了很多傷人的話,情緒上來的時候連自己都不受控制。
他知錯,他能改。
等她醒過來,他就溫柔些,不兇她不罵她,不強迫她。
對了,基地里的條件實在是太艱苦了,過幾天帶她回中國看看。
也不知道她的家是什么樣子。
陸梟野其實一直沒有家的概念,但能讓那女人如此眷念,應(yīng)該是種很不錯的感覺。
他勉強扯了扯唇,仰起頭,凌亂的發(fā)絲戳得眼睛生疼。
一個多小時后,醫(yī)療室門打開。
陸梟野聽見聲音猛地從地上爬起來,戴爾戴著口罩,抑菌服上全是粘稠的血液。
對上陸梟野希冀的眼神,他艱難地?fù)u了搖頭。
“老大...節(jié)哀。”
驚雷在耳邊炸開,陸梟野突覺耳鳴,什么也聽不到了。
他一把推開戴爾沖進(jìn)去,女人安安靜靜地躺在手術(shù)臺上,雙手交疊在小腹上,如果忽略她一身的血,美麗得像是睡著了。
對,她一定是睡著了。
“誒。”
陸梟野動了動唇,用著溫柔的語氣,盡管和他的外形顯得無比割裂。
“醒醒。”
“不是想跑嗎?帶你回家好不好?”
“你這么聰明,鬼點子多,喜歡撒謊,又是在騙老子對不對?”
“嘖,等你醒了,看老子......”
毫無威懾力的話語堵在喉間,再也說不出來。
于是他忍住,拿起白色毛巾浸濕,緩緩擦拭著女人臉上的血跡。
從眼皮到脖頸,每一寸肌膚都沒放過。
他也中了槍,子彈還埋在胸口筋肉里,稍微一動就牽扯出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劇痛。
陸梟野
【叮!恭喜宿主成功死遁!所有任務(wù)全部完成!】
系統(tǒng)的聲音難掩雀躍,半空光幕中浮現(xiàn)出男人悲痛欲絕的臉。
連快穿局都無法制裁的天生壞種,劣根之徒,此刻恭恭順順地拿著毛巾,收斂起全部戾氣,耐心地擦拭著女人的身體。
系統(tǒng)見此場景,暗暗咂舌。
剛剛第一槍,宿主可以直接擊穿陸梟野的心臟,可她沒有,子彈偏離了方向射進(jìn)骨縫里。
很疼,但不致命。
第二槍,可以打穿自己的太陽穴。
干脆利落,一不做二不休,一句遺言都留不下來。
可她也沒有。
她選擇打在自己胸口上,還陸梟野一槍,最后送他一句——再也不想看見他,
當(dāng)真是殺人誅心,讓人痛快。
不可一世的北美暴徒,終究為他瘋狂乖張的脾性付出了代價。
學(xué)到的第一課名為——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