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女性,身長約五尺二寸。”
“因頭部缺失,暫無法判定身份。”
偏堂內(nèi)的氣氛一下子變了,霍懷信忍不住道,“九姑娘此話何意?雖然還沒找到腦袋,可這人穿著嫁衣一路跟著送嫁隊伍而來,定然是宋柔無疑的。”
“知府大人先入為主了。”
秦莞語聲冷靜的駁了一句,而后便傾身下去。
霍懷信本想再說,卻忽然被秦莞身上散發(fā)出的嚴(yán)肅專注懾住,他活了半輩子的人,在此刻的秦莞面前,竟然無端有些發(fā)怵。
偏堂內(nèi)頓時安靜下來,秦莞的目光仿若實質(zhì),一點點的掃過被嫁衣包裹的尸身。
“不能剖尸,便只能勘驗尸表,若覺不適,可退出去。”
秦莞語聲冷靜到了極點,讓人聽著,只覺她的聲音也染上了寒月的森寒。
話音落定,無人動作,霍懷信盯了一眼霍甯,霍甯卻梗著脖頸站在門口的方向,半點也不出門去,霍懷信嘆了口氣,收回目光看秦莞驗尸。
秦莞并未第一時間解衣,而是先細細觀察過去,“徐仵作可動過尸體的衣物?”
徐河忙上前,“動過,只不過……只不過知府大人交代不可損了宋小姐的遺容,所以在下并未完全褪下,只勘驗了宋小姐肩背和腿上有無傷痕,后又按照原來整理妥當(dāng)。”說著微微一頓,“第一天尸體送過來之后就已經(jīng)查驗過了,并無明顯傷痕。”
秦莞并沒有聽徐河的查驗結(jié)果,她淡淡頷首,而后凝聲道,“死者嫁衣周整,除去領(lǐng)口處有淺淡血跡之外,別處不見血跡。”
話音落定,燕遲已將她的話記了下來。
秦莞忽然又看霍懷信,“宋小姐的喜轎都檢查過了?”
霍懷信忙不迭點頭,“檢查過了,喜轎就是正經(jīng)的八抬寶轎,并無任何機關(guān),不管是地上的毯子還是四周的布帷窗欞,都不見血跡,很奇怪。”
秦莞蹙眉,眸色沉了下來,她打量這尸體的斷頸處,然后手毫無猶豫的覆蓋上去,竟是小心翼翼的將那些蛆蟲清理了下來,片刻之后,秦莞開始解衣。
雖是女尸,可已經(jīng)過了六日,即便是在放著冰盆,秦莞手下的這具尸體也已經(jīng)腫脹**,待秦莞完全解下尸體上的嫁衣,腐臭更甚,而原本二八年華的女子身體,已變成了一具發(fā)脹的渾身紫綠斑塊的腐尸,委實不忍直觀。
“尸僵消失,尸斑遍布全身,成暗紫色指壓不褪,尸體已初步**,下腹處明顯鼓脹,小腹私部及腿后臀面上生有**綠斑,身體表面無明顯創(chuàng)口,唯一致死傷為頸部斷口。”
秦莞說著,拿出寒月將尸體斷頸處的血痂撥弄了開。
“尸體頸部的創(chuàng)口平整,脊骨斷口利落,應(yīng)該是一刀致命。”
傷口已經(jīng)開始**潰爛,秦莞雖然帶著手套,可她一個花容月貌的小姑娘,卻是在一臉平靜的撥弄那些惡臭的連著蛆蟲的腐肉,她極其鎮(zhèn)定,清泉般的眸子變得幽深,映著屋內(nèi)點著的燈火,身上無端籠罩著肅穆而神圣的光暈。
“死亡時間應(yīng)是在六日之前,屋內(nèi)放著冰盆,尸體**的速度已經(jīng)減慢,加之不能剖尸,無法做出更準(zhǔn)確的判定。”
秦莞一個字一個字的,毫無感情的話在這詭異的陋室之中無端有些瘆人,霍甯站在一旁,越是看秦莞驗尸,越是覺得她距離自己越來越遠,事實在眼前,他知道他懷疑錯了輕鄙錯了,他心中憤恨苦澀屈辱失望慚愧陳雜,人竟看的癡癥了。
“死者頸部無明顯傷痕,然而因為頭部缺失,或許有其他的致傷我們還有待考證,不過,初步可以斷定,死者是在還活著的情況下被砍掉腦袋的。”
這話讓眾人神情一凜,秦莞指著腐爛不堪的斷頸處道,“血痂的顏色極深,且死者斷頸處的肌理極度收縮,且血深度滲透到了死者的脊椎和頸部的氣管之間,若是死后被砍下,血滲透不會這般明顯。”
秦莞說的有條有理,可在霍懷信等人看來,那斷頸處已經(jīng)**的一團糟,根本看不出什么來,而秦莞說著說著,忽然“咦”了一聲。
“把燈拿過來——”
岳清忙去把角落里的燈盞提的近了些,一走近,尸體的觀感越發(fā)讓人反胃,再看秦莞時,岳清眼底便生出了感佩——
“九姑娘,怎么了?”霍懷信忍不住問出聲。
秦莞沒立刻回答,而是道,“死者是在活著的情況下被砍下腦袋,血液一定會濺射而出,可死者的嫁衣領(lǐng)口上血跡極淺亦不多,足以證明,死者死的時候并未穿著嫁衣。”
霍懷信“啊”了一聲,“可……可她是穿著嫁衣被發(fā)現(xiàn)的啊,難道說……是死者早就死了,卻被人套上嫁衣放在了喜轎中?”
秦莞點頭,“喜轎并非死者被謀殺之地。”
霍懷信忙緊聲問,“那她是在何處被殺的?”
這一次秦莞沒答話,她忽然開始細致的在尸體的傷口處翻查,好似在找什么,片刻之后,她忽然換了位置,竟是來到了長案一側(cè),她的目光落在了尸體私部上。
人死之后,最易發(fā)生**的一是傷口,二便是口鼻**之處,死者沒有腦袋,秦莞便只能著眼于**之地,看過前一次秦莞檢查男尸的男根,這一次眾人反倒鎮(zhèn)定了。
秦莞彎身,在尸體**腫脹的下腹處查驗一陣,忽然,她指間捏著一個什么抬起了手,“徐仵作可認得此物?”
徐河微疑,忙上前去看,這一看,卻是見秦莞指間捏著一只小小的螞蟻。
徐河神色一震,“這是白齒蟻?”
秦莞點頭,“白齒蟻生于大周以南,靠腐木為生,常盤踞在白樺樹群中,適才我發(fā)現(xiàn)尸體的傷口處有被啃噬的痕跡,卻沒想到竟是這白齒蟻。”
霍懷信還愣著,秦莞卻看著他道,“知府大人,如此一來,便清楚了。”
霍懷信回神,還沒想明白,“怎么、怎么清楚了——”
“此兇手一刀砍下死者頭顱,下手兇殘利落,推斷為男子,且習(xí)過武,而他作案定然是掩人耳目的,可事發(fā)當(dāng)日,死者是跟著喜轎被送入的錦州城,兇手不可能在送嫁隊伍之中殺人,一路上兇手沒有作案的機會,唯一的機會,便是死者前夜和午間歇腳之處。”
“這白齒蟻群聚,亦只會在白樺樹群間出現(xiàn),而白樺樹在南邊并不算常見,即便出現(xiàn),也是小片的林群,所以,知府大人去看看送嫁隊伍歇腳之地附近有沒有白樺林便能初步找到死者被謀殺之地。”說著又道,“死者的腦袋,極有可能被拋在那里。”
霍懷信眼神大亮,幾乎立刻就道,“九姑娘果然高明!我這就去派人搜查!”
這案子連日來都無進展,霍懷信初聞此話有了明確的方向信心大振,對著秦莞拱了拱手便出門去吩咐人手,見他如此秦莞挑了挑眉,又招呼徐河,“徐仵作,將白醋拿來。”
徐河一邊遞上白醋一邊道,“九姑娘還要驗什么?”
秦莞搖了搖頭,“既不能剖尸,那便只能將尸表勘驗到極致。”
說完,已將白醋抹在了尸體之上,秦莞一邊抹一邊道,“尸表已開始**,也不一定能有發(fā)現(xiàn),若是覺得留在此處難受,出去透透氣吧。”
室內(nèi)一片安靜,秦莞抹上白醋靜靜等著,這邊廂岳瓊最先走到窗口將窗欞打了開,窗戶一開,室內(nèi)果然通透許多,岳清忍不住了,也跟著站了過去。
秦莞沒動,目光仍然落在尸體表面,某一刻,她忽然眉頭一皺彎腰去看尸體的肩部。
燕遲一直在看著秦莞的動靜,見狀也跟著走了過去。
只見尸體尸斑擴散嚴(yán)重,肩部甚至因為傷口的腐水而生了**的綠斑,而秦莞,就雙眸一錯不錯的盯著尸體紫綠斑塊交錯的左邊肩頭。
幾瞬后,秦莞忽然拿起寒月小心的將尸體的腐潰表皮剝了下來。
這一剝,立刻露出里面猩紅的血肉。
燕遲不懂驗尸,然而便是他,也細致的看出那猩紅之間有幾個小小的黑點。
燕遲忍不住問,“這是什么?”
秦莞的表情似有意外,可很快,她的沉著和冷靜將那訝色壓了下去,她瞇眸,語氣輕渺深長的只有燕遲一人能聽得見。
“這是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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