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漣滿道的事壓在頭上,注定這個年過得不安穩。
在呈哥兒和智哥兒放假的第二天,楚姑婆就帶著兩個孩子來了。
楚姑婆幾人一到,最開心的就是楚明宇小朋友了。
他本身年紀就小,平日里也沒什么心事,最快活的時候就是放假跟過年了。
這下兩個事碰一塊,還來了小伙伴,怎么能不開心呢?
林安安抱著壯壯靠躺在搖椅上,看著三個小家伙外加一只狗在院子里瘋跑,也是看得嘴角揚起了笑意。
楚姑婆則帶著楚明蘭在準備年貨,老太太閑不下來,一來就開始張羅,吃的、用的、拜年的,一樣都沒落下。
見壯壯那么可愛,更是半點活都不舍得讓林安安沾手。
只說她平日里工作太忙了,得養好身子跟精力。
楚明蘭也是一個德性,寶貝嫂子寶貝得跟什么似的,張口閉口就是我家嫂子很辛苦,我家嫂子身體不好,這些活我干就行……
林安安誰也拗不過,能搭把手的時候就直接上手,真搶不過就老實呆著。
轉眼到了除夕夜。
除夕夜的餃子剛下進沸水里,軍區大院突然炸開刺目的紅色信號彈。
壯壯被尖銳的哨聲嚇得“哇”地大哭起來。
在聽到第七聲警報時,楚明舟已經抓起軍帽沖向門口,軍大衣地刮過門框,來不及跟家人說一句道別的話。
“明舟!”林安安追到大門口。
楚明舟轉身的瞬間,她看見丈夫眼底跳動的火光,那是軍人奔赴戰場時特有的熾熱,與他平時看她和壯壯時的溫柔判若兩人。
“守好家。”他的聲音裹著北風灌進她耳朵,轉眼就消失在集結的人流里。
軍區大院剎時間變得有些混亂。
楚姑婆把幾個孩子護在懷里,楚明蘭攥著林安安的手,指甲幾乎掐進她掌心:“嫂子,哥他們……”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坦克履帶碾過凍土的轟鳴。
林安安摸了摸壯壯的小臉,把他塞進楚姑婆懷里,“姑婆,孩子們就交給你了,把門窗關好。”
轉身時,她摸到口袋里的“先鋒”鋼筆,筆帽上的五角星硌著掌心,像團燒不熄的火。
軍部指揮臺的頂燈泛著冷白,林安安推門進去時,鄭軍長正在往作戰地圖上貼紅旗。
“林秘書!”老人頭也沒抬,吩咐道:“去接漣滿道前指的實時通訊。”
“是!”
她快步走到電臺前,耳機里傳來刺耳的電流聲,夾雜著槍炮轟鳴。
當聽到“胡楊林防御帶遭遇突襲”時,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沙盤上的燈不斷閃爍,代表七四一團的藍色標識正在快速移動。
“一營、七營,準備防守!”
“通訊連及時傳達消息。”
“支援預計十小時后抵達,請按布局行動。”
“......”
布防是提前做好的,只是大家都沒想到,戰役會在除夕夜打響。
林安安展開楚明舟提前畫的防御圖,上面密密麻麻標注著三十七個火力點。
子夜的鐘聲在炮火中顯得微弱。
胡楊林區域騰起的硝煙像團黑色烏云,遮蓋了除夕團圓的夜色。
林安安聚精會神,在鄭軍長下達命令的第一時間,她總能精準遞上文件。在李總參謀要求數據的時候,能及時上報信息,毫無誤差。
筆尖劃過紙面的沙沙聲,與遠處傳來的戰報,在指揮臺交織成一曲悲壯的戰歌。
今晚,注定是個不眠夜。
當晨曦籠罩,點亮了大地,指揮臺的時鐘指向十點。
通訊機里傳來七四一團通訊員沙啞的嘶吼:“楚團長帶隊沖擊三號高地,敵方增設暗堡!重復,增設暗堡!”
她攥著戰報的手指瞬間發白,紙上“沙棘防御帶”的字樣被汗漬暈染……
鄭軍長的鋼筆重重敲在沙盤邊緣,“調火炮營!給我炸平那片暗堡群!”
林安安幾乎是同時抓起通話器,“立即啟用備用通訊頻道”。
“是!”
“后勤組報告,沙棘刺纏繞的鐵絲網成功阻滯敵方裝甲部隊!”通訊機里傳來歡呼聲。
正午十二點,通信突然中斷。
鄭軍長眾人臉色沉重,幾名通訊員立馬啟動備用方案。
半個小時后……
備用電臺重新接通。
“楚團長左肩中彈,仍在指揮作戰!”
林安安面色煞白,險些坐不住。
“告訴楚團長,沙棘防線已部署完畢,保證固若金湯!我們……等他回來喝慶功酒。”
“胡楊林被敵軍點燃,形勢危險!”
鄭軍長卻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準備最后一擊!”
林安安握緊了手中的鋼筆,擔心與期待都到了頂點。
楚明舟的秘密部署見效了。
但凡胡楊林被點燃,看似我軍被困,極其危險,實則這是一道最好的保護障。
“三營、五營從后方突擊,火力壓制,一個不留。”
“三營收到!”
“五營收到!”
胡楊林區域被沖天火光吞噬,橙紅色的烈焰順著沙棘叢蔓延,燒出了扭曲的紋路,宛如楚明舟掌心上那道地震舊傷。
“敵軍鉆進火圈了!”李總參謀長突然拍案而起。
林安安盯著沙盤上代表敵軍的黃色標識,他們會沿著預設的“逃生通道”涌入胡楊林深處,那里埋著楚明舟布置的定向炸藥“火籠陣”,每根燃燒的沙棘枝都像根引信,連接著地下的爆破網絡。
肯定能讓敵軍大傷元氣!
鄭軍長手指輕點著桌面,看了眼時間,“啟動B-7方案。”
“收到!”
備用通訊頻道里傳來噼里啪啦的電流聲,夾雜著火焰爆裂的轟鳴。
“楚團長帶領突擊隊從火障缺口突入!”通訊員的聲音帶著哭腔。
顯然……楚明舟不太好。
“敵軍裝甲部隊在火障區癱瘓!”
“步兵集群被沙棘刺阻滯!”
“楚團長已占領三號高地!”
捷報聲此起彼伏。
……
漣滿道戰役足足打了三天。
林安安三天沒合眼,堅守在指揮室里。
待前方傳來喜訊,硝煙也漸漸散去,西北的陽光刺破云層,照在指揮臺的沙盤上。
“告訴楚明舟,慶功酒我備好了,讓他活著回來。”鄭軍長親自接起了通訊器,聲音里帶著笑意。
而三百公里外的胡楊林里,楚明舟正踩著燃燒的沙棘枝,左肩傷口再次崩裂,鼓鼓冒血,鮮血滴在焦黑的土地上,染紅了胸口口袋里已損壞的項鏈。
“安安,你又救了我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