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后墻的窟窿透著早晨的涼風,把狗剩凍得一哆嗦。
他抱著懷里的黃泥,看著白老頭蹲在塌掉的墻根前發呆。
昨晚“系統”帶來的那些鋪天蓋地的新鮮事物讓他大半宿沒睡著,現在腫著黑眼圈,卻還要強打精神補墻上的窟窿。
他現在覺得,這開宗立派的日子,比種地還累。
“師父,搭把手啊!”狗剩把黃泥往地上一摔,濺起的泥點差點糊到白老頭的白袍上,“再不修,晚上就得摟著西北風睡覺了。”
白老頭抬頭,指著窟窿外的老槐樹:“用那個。”
“用樹?”狗剩瞪圓了眼,“張大爺家的樹你也敢砍?他去年丟了只雞,到現在還天天在村口罵街呢!”
“不用砍。”白老頭抬手,對著槐樹枝丫虛虛一抓。
怪事發生了。
三根碗口粗的樹枝突然自己折下來,慢悠悠地飄到柴房門口。
樹皮上還沾著露水,斷口像用刀切過一般平整。
狗剩嚇得扔掉了手里的泥抹子:“這、這是啥法術?隔空砍樹?”
“不過是‘御物術’的進階用法。”白老頭說得輕描淡寫,卻突然咳嗽兩聲,臉色白得像紙,“可惜現在只能弄點樹枝,以前……”
他話沒說完就卡住了,眉頭皺成個疙瘩,顯然又忘了想說啥。
話語間,瘦猴背著個破麻袋跑進來,看見飄著的樹枝驚得扔下麻袋:
“狗剩哥!這樹成精了?”
“是我師父弄的!”狗剩趕緊炫耀,“咋樣,厲害吧?”
瘦猴撲通跪倒:“師父!求您教我這招!以后偷張大爺家的棗,再也不用爬樹了!”
白老頭:“……”
只可惜狗剩現在還不會,白老頭也不教他,他只能對著瘦猴這個徒弟干叫喚不干活。
他剛想開口,就見啞女從院墻外探進頭來,對著白老頭他們比劃。
狗剩看了半天,才明白她是說,村東頭的河灣里來了一群穿黑衣服的陌生人,正圍著那天發現白老頭的地方指指點點。
“黑衣人?”狗剩心里咯噔一下,“不會是來找師父的吧?”
白老頭捏著青玉石頭的手緊了緊,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
“別管他們。先把墻補好。”
三個半大孩子加一個失憶仙人,補墻的場面堪稱災難。
狗剩和稀泥時把自己糊成了泥猴。
瘦猴想用樹枝當釘子固定黃泥,結果砸到了自己的腳。
啞女指揮著麻雀叼來干草填縫隙,忙得不亦樂乎。
白老頭本想幫忙,結果對著土墻比劃半天,卻打出一道火星把剛糊好的黃泥點著了。
“師父!你是火屬性的啊!”狗剩撲滅火苗,抹了把臉,滿臉黑灰,對著白老頭笑,“小人書里說火屬性的修仙者最厲害!”
白老頭看著自己的手,若有所思:“或許吧。”
……
折騰到日頭正午,總算把柴房的窟窿糊上了。
新補的墻歪歪扭扭,就像打了補丁的破衣服,但至少能遮風擋雨了。
狗剩剛想喘一口氣,就見他娘叉著腰站在院門口,手里還捏著一根木棍。
“狗剩!你給我解釋清楚,張大爺家的槐樹咋少了三根枝子!”
“不是我砍的,是它自己掉下來的!”狗剩趕緊躲到白老頭身后,自己這娘什么脾氣,他可比誰都清楚。
他娘顯然不信,舉著木棍就要過來揍他屁股,卻被白老頭抬手攔住了。
不知怎的,明明沒做什么,他娘看著白老頭的眼睛,突然就把木棍放下了,嘟囔著“真是邪門了”,轉身就進了屋。
“師父,你剛才用了啥法術?”狗剩好奇道,“比我爹的雞毛撣子還管用!”
“只是讓她靜了靜心。”白老頭淡淡道,“修仙者不僅修力,更修心。心境到了,一句話就能讓人放下屠刀。”
“那你咋不早用?”狗剩哭喪臉,“我昨天還因為偷掰了李寡婦家的玉米,被我娘追著打了三條街。”
白老頭看著他:“你那是該打。”
狗剩:“……”
他現在嚴重懷疑,這師父不僅失憶,還自帶懟人屬性。
午飯是窩窩頭就咸菜。
他娘雖然沒再提樹枝的事,卻把最大的窩窩頭給了白老頭,理由是:
“看他瘦得可憐,別是個病秧子,死在咱家柴房晦氣”。
白老頭沒推辭,吃得很慢,每口都嚼三十下,真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樣子。
……
飯后,白老頭說要教他們吐納法。
狗剩帶著兩個徒弟趕緊湊到院里的老槐樹下,排排坐好,像等著聽書的乖娃娃。
終于來了!狗剩和瘦猴激動地搓搓手。
“吐納之術,重在呼吸。”
白老頭站在他們面前,白袍在風里輕輕擺動。
“吸氣時要像聞花香,綿長悠遠。呼氣時要像吹燭火,細勻持久。意守丹田,就是肚臍眼下三寸的地方……”
他說著,自己先盤膝坐下,閉上眼睛示范。
陽光透過槐樹葉,在他銀白色的頭發上灑下斑駁光點,顯出幾分高人風范。
狗剩學得最認真,閉著眼睛使勁吸氣,結果吸進一只蚊子,嗆得他直咳嗽。
瘦猴滿腦子都是偷棗,意守丹田變成了意守張大爺家的棗樹,氣得白老頭用樹枝敲了敲他的腦袋。
只有啞女學得有模有樣,呼吸漸漸變得悠長,眉心竟隱隱泛起一層淡淡的綠光。
“她有木系靈根。”
白老頭睜開眼,語氣里帶著點驚訝,“而且純度不低,是塊好料子。”
“啥是靈根?”狗剩聽見,湊過來問。
“就像種地要看土性,修仙也要看靈根。”
白老頭解釋,“金、木、水、火、土,五系靈根各有擅長。有靈根的人才能吸收天地靈氣,沒靈根的……”
他看了看狗剩,欲言又止。
“沒靈根咋了?”狗剩心里有點發慌。
“沒靈根就像沒長莊稼的地,再咋施肥也長不出東西。”瘦猴搶著說,“小人書里寫的!”
“我沒有靈根?”狗剩的臉瞬間垮了,“那我豈不是一輩子都只能刨土?”
白老頭突然笑了:“普天之大,無奇不有。沒靈根的人修成仙的,也不是沒有。”
“真的?”狗剩眼睛又亮了。
白老頭點頭,眼神飄向遠處的云層:“我記得……好像有一種體質,不需要靈根也能吸收靈氣,只是……”
他又卡殼了,拍了拍腦袋,“想不起來了。”
狗剩剛燃起的希望又滅了一半,耷拉著腦袋坐在地上,看著啞女身上淡淡的綠光發呆。
難道他這輩子,真的只能看著別人修仙,自己繼續當廢柴?
剛覺得自己已經半步踏入仙途了,卻被一把大手推了回去。
狗剩正郁悶著,突然感覺腳邊有東西在蹭他。
低頭一看,是只渾身臟兮兮的土狗,正搖著尾巴舔他的褲腿。
是村里的野狗,平時見了人就跑,今天不知道咋了,竟賴在狗剩腳邊不肯走。
“去去去!”
狗剩想把它趕走,剛抬手,突然感覺腦子里好像多了個聲音。
“餓……”
狗剩嚇了一跳,猛地站起來:“誰說話?”
瘦猴和啞女都奇怪地看著他,搖了搖頭。
白老頭卻若有所思地盯著他:“你聽見什么了?”
“好像……好像是這狗在說話。”狗剩指著腳邊的土狗,自己都覺得離譜。
白老頭眼睛一亮:“你再試試,能不能聽懂它說啥。”
狗剩半信半疑地蹲下來,盯著土狗的眼睛。
過了一會兒,那個細細小小的聲音又在腦子里響起來:
“骨頭……要骨頭……”
“它、它說要骨頭!”狗剩驚得差點蹦起來,“我也想給你骨頭,可我家哪來的骨頭呀?”
白老頭撫著白須,臉上露出了數日以來第一個真正的笑容:“‘萬物共情術’,沒想到你竟有這種體質。”
“萬物共情術?”
“就是能和感應世間萬物的本事。”
白老頭繼續解釋:
“這天下的修仙者,大多追求毀天滅地的力量。
“卻不知這萬物共情之術,才是最難得的天賦。你能聽懂這土狗的話,將來或許能比誰都強。”
狗剩還有點懵:“可這也不能放雷球啊。”
“放雷球有啥用?”瘦猴湊過來,“能讓狗幫咱偷張大爺家的棗不?”
狗剩眼睛一亮:“對啊!”
他現在覺得,這萬物共情術好像也挺厲害的。
但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就問白老頭:“那我這‘萬物共情術’,跟啞女想學的聽懂鳥語的本事有啥區別?”
“這區別就大了。”白老頭呵呵一笑,繼續解釋,“啞女姑娘想學的那是‘聽其言,曉其義’,是語言神通。”
他指了指狗剩:
“可你這萬物共情術,是‘感其情、通其神’,感應花草的枯榮之嘆、山石的沉默之寂。
“一個是張嘴說話,一個是用心相認,你說哪個深些?”
“那我這萬物共情術的體質,該咋修煉?”狗剩急忙追問。
“這個嘛……”白老頭笑著捏了捏自己的白胡子,顯露出胸有成竹了然于心的模樣,“我忘了。”
狗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