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后,何金波在食堂簡單開了一個碰頭會。
除了三中隊查的線索有些眉目之外,一中隊和二中隊還在原地踏步,并沒什么發現。
何金波當場就給楊錦文報銷了兩條魚的費用,至于江建兵和徐國良的兩桶汽油,當然也給報了。
要是換做平時,何金波肯定要阻礙一下的,但現在正是用人的時候,他不能打擊老幫菜們的積極性。
今天上午,何金波深扒了嚴大洪的社會關系,除了欠田雄的高利貸之外,他的關系并不復雜,并沒有得罪什么想要他命的人。
楊錦文一邊吃魚,一邊問道:“那嚴大洪和他老婆李芬關系好嗎?”
“你是不是懷疑李芬有外遇,伙同情夫去招待所干的這一票?”
楊錦文點頭:“正常懷疑而已。”
貓子質疑:“李芬會有這么狠?殺老公不說,還能把自己家的招待所給燒了?”
鄭康用筷子夾起一塊紅燒魚,指了指他:“不一定是李芬下的手,如果是她情夫伙同他人干的,也許還真能干出這事兒來。
人一旦犯了罪,就會不管不顧,做出平時難以理解的事情。”
說完,鄭康把魚肉送進了嘴里,砸吧著嘴。
何金波沉吟道:“經過咱們小楊……楊隊的分析,我越來越覺得這個案子,可能真是奔著仇殺來的,而且這伙殺人犯,是不講江湖規矩那種,手段非常兇狠。”
江建兵點頭,吃了一塊魚肉后,附和道:“我也是這個感覺,我找社會上的那些大哥們打聽了一下。
他們雖然也是犯事兒,但都是有底線的,一下子殺這么多人,還放火燒了招待所……”
聽到這里,楊錦文的眼睛一愣,隨即一拍桌子。
“對啊,咱們漏了一條偵查方向!”
“什么?”幾個人嚇了一跳,一同咽下嘴里的魚肉。
“縱火犯啊!”
楊錦文放下筷子,講道:“放火這事兒是會上癮的,心里會生出一種毀滅的快感,會讓犯罪嫌疑人感到很興奮!咱們可以查查這方面的情況。”
何金波皺眉,甕聲甕氣的問道:“放火不是為了掩蓋尸體身份嗎?”
楊錦文回答說:“犯案人肯定不止一個人,這當中可能有喜歡放火的,如果留有案底的話,那就能篩出來,不管有棗沒棗,咱們得打一桿子,萬一能查到人呢!”
說完后,楊錦文看了看何金波,對方眉頭越皺越深,他又看向鄭康和江建兵,這兩個人也是如此。
楊錦文眨了眨眼:“我分析的不對嗎?”
何金波擺手,干嘔了一聲,臉色發白地道:“不是,魚刺卡喉了,老……老江,你,你下午去查這個線索……”
江建兵也干嘔了兩聲:“好,好的,這……這是什么魚啊,我也卡喉了!”
楊錦文看了看師父,鄭康正低著頭,把手指伸進嘴里,往喉管一頓猛掏。
“嘔,嘔……”
楊錦文看了看坐在旁邊的貓子,貓哥桌子上的魚骨整齊劃一,一條魚尾骨的形狀整整齊齊。
貓子果然是會吃魚的。
兩人見何金波他們喝水的喝水,灌醋的灌醋,還有用手指摳的。
頓時間,食堂里響起讓人催吐的干嘔聲,此起彼伏的。
“何隊,師父,江隊,我們吃飽了,我們查案子去了。”楊錦文趕緊開溜,貓子緊隨其后。
把車開出單位,楊錦文輕輕吐出一口氣,感嘆道:“這草魚的刺這么厲害,以后得少吃。”
坐在副駕駛的貓子用手背擦了擦嘴:“我爸從小就教我,吃魚時不要說話,更不要情緒激動,你們話太多了。”
楊錦文看了看他:“怪我啰?”
貓子翻了一個白眼:“不怪你怪誰?魚是你買的吧?吃飯的時候,你一驚一乍的,嚇得他們同時中招。”
“不會有事兒吧?”
貓子搖頭:“能有啥事,法醫室工具這么多,讓張磊拿鑷子給他們夾出來唄,法醫也是醫生嘛。”
“這倒是。”
貓子第一次看見楊錦文出現潰敗的表情,心里怎么就那么爽呢?
農貿市場的胡家水產店,店里售賣的鰩魚和巴沙魚一般都是供給給大飯店的,普通老百姓不會買,畢竟鰩魚這種魚,外觀看起來太嚇人,普通人一般不敢吃,也吃不起。
從六號和七號的胃溶液消化程度推測,兩個人是一同吃的飯,除了吃魚之外,還吃了大豆制品之類的食物。
進食是在死前兩個小時左右,那么就應該是吃的晚飯。
如果是夫妻關系的話,吃了飯就直接回家了,用得著來火車站這邊的旅館開房嗎?
開房選的也是東風招待所這樣不起眼的旅館,更是讓楊錦文對這兩個人的身份產生了興趣。
能去大飯店吃飯,說明這兩個人其中一方的身份不太簡單。
鰩魚和巴沙魚,胡家水產店供貨的一共有三家飯店,一家是國營的,名叫‘安南大飯店’。
兩家私營的,分別是‘華僑大酒樓’,以及國營轉私營的‘工人食堂。’
工人食堂最近這段時間沒進過貨,那么楊錦文和貓子要調查的就剩下兩個地方。
他們先去的是華僑大酒樓,一進門,楊錦文和貓子便看見左側一溜的水池,水池里的魚類繁多,除了鰩魚和巴沙魚之外,還有龍蝦,鮑魚、大閘蟹等等。
貓子是窮人家出身,沒來過這么高檔的地方,渾身不自在。
望著里面高檔的裝潢,他有些自卑的問道:“楊隊,這種地方你來過嗎?”
楊錦文不好打擊他,只好回答說:“我也是第一次來。”
誰知道,他們剛進去,一個女領班見著他們,立即露出笑來:“哎喲,這不是……”
她叫不出名字來,但腦子反應很快:“你是楊廠長的公子吧?好久沒見你來了。”
楊錦文看了看貓子,貓子對他怒目而視,仿佛在說:艸,你背叛了工*人階級!
楊錦文確實是常來這些大飯店,楊大川跟外地來的領導吃吃喝喝,經常都會帶上他。
華僑大飯店里有這兩種軟骨魚,楊錦文是知道的。
“好久不見。”他笑著招呼一聲。
女領班滿臉笑容,向里面的服務員招呼:“貴賓兩位……”
楊錦文趕緊擺手:“我們不是來吃飯的。”
“不吃飯?那小楊廠長是來找人的?”女領班并不生氣,很有專業素養。
楊錦文給她看了看證件:“來打聽一個事兒。”
女領班對事情不是很感興趣,倒是對楊錦文的身份很有興趣。
“哎喲,小楊廠長當公安了?公安好啊,我就說嘛,楊廠長的獨子,怎么可能一直在保衛科待著,肯定會調動的。”
“咱先不說這個……”楊錦文越聽越惱火。
女領班笑了笑:“行,你打聽什么事兒?盡管給阿姨說。對了,你爸最近這半年都沒來了,在為下崗的事情頭疼吧?”
楊錦文長吁一口氣,指著水池里的鰩魚和巴沙魚,問道:“12月9號這天,有沒有客人吃過這兩種魚?”
“這兩種魚,本地人都不怎么喜歡吃。12月9號?不就前幾天嗎?你先坐一會兒,我去后廚問問。”
楊錦文點點頭,帶著貓子找位置坐下。
貓子湊過來,低聲問道:“這里吃一頓飯貴嗎?”
楊錦文點頭:“挺貴的。”
“有多貴?”
“看你吃什么了。”
貓子指著對面的水池:“就鮑魚,大閘蟹!”
“可能要咱們一個月工資。”
“嘶……”貓子吸了一口冷氣:“多奢侈啊,呸,萬惡的資本主義!”
楊錦文覺得后腦勺發涼,貓子一句話把他倆父子都給罵了。
片刻后,女領班走了出來,手里拿著一個單子,向楊錦文道:“我幫你問了,12月9號這天,沒有客人點這兩種魚。”
楊錦文皺眉:“確定沒有嗎?”
“阿姨還能騙你嗎?”
“行,謝謝阿姨。”楊錦文點點頭。
“對了,你爸到底怎么了?老長時間沒見到他了。”
“結婚了,當人家上門女婿了。”
楊錦文撂下一句話,帶著貓子趕緊撤,留下女領班站在原地發愣,似乎在回憶自己的青春歲月。
半個小時后,安南大飯店。
貓子站在門口,望著普普通通的大門,問道:“看樣子,這里好像沒有華僑大飯店豪華啊。”
楊錦文帶頭進去,一邊回答道:“華僑大飯店都是外地人吃得多,安南大飯店嘛,就是領導干部常來的地方做派比較低調。”
“那你和你爸也常來?”
楊錦文點點頭:“只是偶爾來過。”
這話又出賣了他,進門之后,收銀臺的女服務員看見他,跟先前那個女領班一樣,露出燦爛的笑容來。
“小楊?是小楊嗎?你長這么高了?”
“樊阿姨,您好。”
女服務員四十幾歲,身材有些發福,但長得很貴氣。
“你爸沒來?”
楊錦文搖頭:“嫁人了,不對,結婚了。”
“哦。”女服務員點點頭,笑容不減:“他也該再婚了,一大把年齡了。最近也沒見他來吃飯,也沒去工人文化館跳舞,廠子里忙吧?”
“還好。”楊錦文笑了笑,向她說明來意。
“你等著,我幫你去后廚問問。”
貓子等人走了后,眼神古怪地盯著楊錦文。
“你爸還真是……他到底長啥樣,能讓這么多阿姨惦記他?”
“誒……”楊錦文找了張椅子坐下,長嘆一聲。
到底誰是老子,誰是兒子啊,楊大川在外面拈花惹草,自己還得為他擦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