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
從省城物證中心傳回的消息,技術隊馬博明帶去的那把榔頭,從上面檢測出了多名被害人的生物檢材。
毋庸置疑,那把榔頭,連殺七人,確實是縱火殺人案中最重要的物證。
除此之外,溫玲和市局法醫,對四號和五號尸體再次進行了尸檢。
法醫進行解剖,首先是看外表體征,但因為被大火燒毀,所以只能取器官,進行切片,做病理實驗檢測。
這都是為了查出死因,根本找不出死者身份。
至于把尸體給煮了,看骸骨情況,一般法醫都不會這么做。
一是,尸體不完整,家屬認領后,可能會找麻煩。
二是,一般法醫根本不懂法醫人類學,最多做點病理檢測。
其實,現時代的法醫根本沒有那么高大上,遇到案子發生在偏遠地區,不具備運回城里解剖,當地也沒那條件,直接現場解剖的例子都不少。
溫玲向上面申請后,得到批準,于是她便開始馬上動手,足足買了三口燉肉的大鍋。
這就很嚇人了,城北刑警隊一聽說溫玲這操作,老幫菜們都有些犯惡心。
也幸好,溫玲是在城郊殯儀館干這事兒,離得比較遠。
江建兵直呼:“阿彌陀佛。”
要不然,那煮熟了的肉香,能把所有人都催吐了。
招待所縱火殺人案,犯案人員的口供已經拿到了,經過交叉對比,沒多大問題。
但還得從他們口供中,尋找犯案過程的細節,并且每個犯案人的行為,也得深入調查求證。
也就是常說的犯罪心理,其中最為難搞的便是茍浩。
他連殺四人,并且多年前,五羊鎮的縱火、失手燒死兩個孩子的案子,可能也是他所為。
所以,他的心理方面是最難揣摩的。
其次,便是趙雄,他殺了兩個人,他的行為邏輯好解釋,動機被歸因強堅殺人,二號死者洗頭妹的遇害,就是他所為。
這也得到了趙雄的承認。
寇勇的殺人動機,還得調查。
這就不是城北刑警隊的事情了,這幾天檢察院的人每天向分局和看守所跑,案子等于是移交給了他們。
何金波他們現在的要做的事情,便是根據檢察院所提出的線索,進行調查,然后取證,印證檢察官的問題。
這事兒很讓人頭疼,檢察院那邊的要求稀奇古怪,譬如說,茍浩少年時的經歷,也得調查清楚。
這會兒,大家伙正在食堂吃午飯。
何金波看了一圈,也沒看見楊錦文和貓子的身影。
“三中隊的那兩個家伙呢?”
鄭康抬起頭來道:“查死者身份去了。”
江建兵咂咂嘴:“也夠為難他倆的,這上哪兒找人去。”
何金波道:“一號死者的身份大概是清楚了,不過要等那個D什么A檢測后,才能有結果。”
徐國良笑道:“這人也是夠倒霉的,找個洗頭妹,莫名其妙就被人殺了。”
江建兵吃了一口米飯,瞇著眼,然后抬起頭,看向何金波:“何隊,你怎么和市局說的?”
何金波沒看他:“說什么?”
“副支隊長的事情啊。”
這話一出,鄭康停下了筷子,徐國良也直勾勾的盯著何金波。
何金波笑道:“咋得?趕我走啊?”
“不是,我就問問。”江建兵繼續吃飯,顯然有些心不在焉。
何金波和鄭康對視一眼,也不再說話。
安南市,公共交通公司。
院子里停著一排藍白色的公交車,楊錦文站在寒風中,給幾個老司機遞出中華香煙。
“你們是來打聽趙建新的事情?”
楊錦文問道:“是,老哥,你和他熟悉嗎?”
“怎么不熟悉,他原來是開二路的,后來因為他孩子出生,沒人帶,我就和他換班了,讓他開六路公交。
這條線經過他家和他老婆上班的單位,比較方便。”
“趙建新為人怎么樣?”
“他是接他爸的班,挺老實的一個人,做事兒很勤勉。”
“九號前后這幾天,他有沒有請過假?”
“請過假的。”
楊錦文瞇著眼:“他是什么時候請的假?”
“9號當天。”
楊錦文看了看貓子,貓子馬上跑去旁邊的總務大樓。
“他有沒有說請假干啥?”
“說是他女兒身體不舒服。”
“跟趙建新搭檔的售票員叫什么名字?”
“方媛。”
“她住在哪兒知道嗎?”
“就后面的職工宿舍,大家都住在那兒。”
半晌之后,貓子出來,向他耳語道:“九號當天,趙建新確實請過假,這和他之前的口供不一致,他當天根本就沒上過班。”
現在已經是中午十二點,楊錦文和貓子隨便吃了一口飯,便趕去了交通公司的職工宿舍。
趁著中午的陽光,留下遛彎的大爺大媽很多。
楊錦文和貓子問了一圈,找到了方媛的住處。
這棟職工樓是新落成不久的,墻面還很新。
一直等到下午六點多,方媛提著飯盒和保溫杯回來。
看見兩個男人站在自己的宿舍門口,她愣了一下。
楊錦文上前,出示證件道:“我們是城北刑警隊的,方媛,我們找你有點事兒。”
方媛皺著眉:“什么事兒?”
“趙建新老婆于蘭被害了,你知道嗎?”
“他給說過。”
“他怎么說的?”
“就說他老婆被人給害了。”
“當時,他是什么表情?”
“這我沒留意。”
“趙建新這幾天怎么照顧他女兒的?”
“白天放在托兒所,托兒所放假,或者是托兒所開門比較晚,他就把洋洋帶在自己身邊,我也幫他帶。”
“九號那天,他有沒有上班?”
方媛搖頭:“他請假了。”
“他有沒有說請假干什么?”
“他說洋洋身體不舒服。”
楊錦文瞇著眼,問道:“當天他去過哪里,你知道嗎?”
“我哪里知道。”
“趙建新平時和誰關系最好?”
方媛回憶了片刻:“他這個人獨來獨往的,跟單位的人關系都不是很熟,也不愛說話。”
“九號這幾天,他狀態怎么樣的?”
“沒精打采的,提不起精神,很恍惚,開車的時候,還差點把人家小轎車給撞了。”
“你跟他搭檔這么久,你確定不知道誰和他關系最好?或者是他跟誰聊的來?”
方媛皺眉,而后又舒展開,回答說:“他和那些乘客聊的來。”
“乘客?”
“是啊,就每天坐公交車那些人。”
“都有誰?”
方媛有些苦惱:“這要我怎么說,反正就是早起上班的那些人,或者是進城賣菜的那些菜農。
我們六路公交車終點站是在城郊的水田壩,每天早上去了那里后,有很多背著背簍、挑著扁擔的菜農進城賣菜。
有的年齡比較大,趙哥有時候會幫他們把背簍和竹簍放好,或者是幫他們提上車。”
楊錦文望向外面的夜空,夕陽落下,十二月的風灌進脖子很冷,冬天黑的早,夜色開始籠罩。
“行,謝謝你啊。”楊錦文道了一聲謝,又叮囑說:“今天的談話,你別對其他人說,也不要講給趙建新,知道嗎?”
方媛有些懵,點點頭,看著他們的背影離開后,她才拿出鑰匙開門。
楊錦文和貓子下樓,回到車上。
貓子立即問道:“楊隊,咱們調查趙建新好幾天了,你到底在查什么呢?”
楊錦文沒有吱聲。
貓子不滿道:“你別不說話啊,你好歹尊重一下我這個隊副。”
貓子叮囑:“招待所縱火殺人案,事實清楚,你可別想給那三個混蛋犯案。”
楊錦文搖搖頭:“翻什么案,真要翻案,何隊肯定要扒掉我的皮。”
“你知道就好。”貓子看向前方,皺眉道:“這也不是回單位的路啊。”
“咱們去一趟殯儀館。”
“誒……”貓子豎起衣領:“晚飯沒得吃了。”
城郊殯儀館,半地下解剖室。
貓子剛進去,便聞見一陣肉香,他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
緊接著,他便看見戴著好幾層口罩的張磊,提著一個鐵桶出來,桶里熱水翻滾。
貓子笑道:“哎喲,磊子,你們這是在解剖室里開小灶啊,這么香?”
張磊還沒回答,貓子走過去往桶里一瞧。
頓時,他臉色煞白,愣在了原地,片刻后,他像是一陣龍卷風,奔向外面的院子,蹲下身,一頓干嘔。
張磊笑道:“貓子,你不喜歡吃肉嗎?”
楊錦文和張磊打了一個招呼,便看見溫玲若無其事的走出解剖室。
她摘掉雙層口罩,開口道:“還得等一陣子。”
楊錦文點頭:“那找個地方吃晚飯?”
溫玲見他沒有一絲不適,挑了挑眉:“好啊,吃什么?”
“外面不是有一家面館嗎?吃面吧。”
“貓哥呢?”
楊錦文指了指外面:“在外面喂螞蟻呢。”
半個小時后,貓子不敢繼續待在這兒,他在殯儀館外面找了個三輪車,一溜煙跑回單位。
楊錦文和溫玲吃完飯后,回到解剖室。
四號和五號兩具尸體的骸骨已經出來了,楊錦文幫著溫玲他們,把骸骨一一的擺在不銹鋼解剖臺上。
此時,已經是深夜十一點多。
白織燈下,骸骨泛著慘白的光澤。
望著拼湊好的兩具骸骨,楊錦文一眼便看見四號死者,也就是溫玲判斷的42歲男子的骸骨,它的脊背略顯彎曲,肩峰上翹,喙突骨質增生,斜方肌石化。
張磊也能看出來,指著問道:“這是怎么造成的?”
楊錦文回答說:“這是長時間挑扁擔造成的損傷,右肩胛骨形成了畸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