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閆明眉梢一動,看向她。
如果放在平常,他這會兒一定會覺得高興,甚至會有些激動跟興奮。
可姜梨臉上的傷痕,以及眉宇間的病氣,都讓他高興不起來。
“還是不愿意立刻跟我離開?”他蹙眉問。
姜梨垂眸,沒有回答。
過了會兒,她低聲說:“你怎么這么不好糊弄。”
明確她的態度后,穆閆明心下嘆了口氣,皺著的眉心漸漸平展。
“你怎么這么倔。”
姜梨一頓,轉眼望向他。
穆閆明已經閉上了眼睛,靠在那養神,看樣子,像是才經歷過長途跋涉。
他是專程為了看她,才忽然過來的?
還是因為工作?
“再叫一聲。”穆閆明忽然出聲。
不是沒有人叫過他哥。
但姜梨的這聲“哥”,遲來了二十多年,跟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樣。
愣了下,姜梨才反應過來。
可剛才帶著目的,輕松就能叫出來的稱呼,這會兒單純讓她說,就忽然有些開不了口。
穆閆明等了兩秒,沒聽到也不失望,更不逼她,“靠著睡會吧,到了我叫你。”
她也是一副沒休息好的樣子。
姜梨點頭,臉側向一邊。
她凌晨才回到雜物室,不到中午又被拉起來梳洗換衣服,加上才退燒沒多久,自然顯得疲憊。
而除了累之外,她強行走路替腳踝帶來的銳痛,也正時刻折磨著她。
這一閉眼,就不知道睡了多久。
再醒來,是因為半邊身子又麻又痛。
“醒了。”穆閆明的聲音響起,卻不是響在身側,而是頭頂。
姜梨睜開眼看了看,發現自己整個人曲腿橫著蜷在后座,腦袋枕在別人大腿上。
她微微怔住,下一刻臉側睡亂的細碎頭發被人慢慢撥開。
有些癢,姜梨縮了下脖子,然后頂著臉上的熱意,撐著手坐了起來。
“我、我睡了多久?”
“不算久。”穆閆明降下車窗。
還算清涼的風吹進車廂,姜梨望過去,發現暮色四合,已經是傍晚的時間段。
她就這么枕著穆家大少的腿,睡了小半天?
說不緊張不尷尬是假的。
加上這次,她一共也沒和穆閆明見過幾次。
但奇怪的是,她這一覺睡得特別安穩,不像平時那樣噩夢連連。
“還、還來得及嗎?”姜梨將腿挪下座椅,緩慢坐正,然后去看座椅,又去看穆閆明的腿面,擔心不小心弄臟哪里。
穆閆明一直在看她,見狀,又有些想嘆氣。
“不用緊張,車不止這一輛,我的褲子,也不是只有這一條。”
“嗤……”前座上了點年紀的司機師傅沒忍住,笑了一聲。
穆閆明看了他一眼,又去看姜梨明顯泛紅的臉,決定還是不逗她了。
她現在又不愛笑,他暫時也不擅長逗人笑。
“來得及,”他回答她的問題,然后想起,還沒告訴她出來是要做什么,“只是帶你去畫展上散散心。”
姜梨看向他,眼睛比之前亮了一些,“畫展?”
他知道她喜歡畫畫?
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穆閆明說:“在花房看過你的畫,就堆在花盆后面的那幾張。”
想到她的資料里沒有提到學過畫畫,他順勢問:“自學的?”
姜梨回憶起初次相見,點點頭,忍不住懷著些期待問:“隨手畫的,你覺得好看嗎?”
她從小就喜歡涂鴉。
但年紀小的時候,手邊留不住東西,一直到遇到邊澈,他才替她保留下來一些。
只是不知道,他有沒有把她的東西扔掉。
摒除思緒,她繼續問:“你是第二個看過我畫的,所以,我有點好奇評價。”
穆閆明示意司機開車,問她:“第一個是誰。”
“……”姜梨沒想到他會在意這個。
沉默給了穆閆明答案,他仔細回憶后,回答:“有風格有靈氣,掛出去,會有人愿意花錢。”
腦內明光一閃,姜梨緩慢眨了下眼睛,忽然很認真地問:“你這么說,不是騙我開心的對嗎?”
“我不會騙你。”
姜梨點頭,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睫。
看著她,穆閆明補充:“我是個眼光還不錯的商人,我說你的畫有商業價值,那它就有。”
姜梨心跳快了一點,神色間多了抹生機,“謝謝。”
她很久沒有像現在這一刻這么高興了。
不止是因為被人肯定。
還因為,她今后再拿起畫筆,可以不再單一的只為排解痛苦。
畫作展出的場地很大。
下車后,姜梨被迫走了不少路,每一步,都是鉆心的疼。
中途她實在受不了,借口去洗手間,然后盡量保持正常走姿,往少人的地方去。
一過轉角,她就在包里翻止疼藥。
剛塞了一片硬吞下去,就被人握住手腕,拿走了手里的鋁箔包裝板。
姜梨嚇了一跳,抬眼就對上了穆閆明冷肅的臉。
“為什么寧肯偷偷吞藥片,也不肯告訴我你不舒服?“
從出門起,他就覺得她哪里不對。
剛才不放心,就特意跟過來看看。
忽然被抓包,姜梨沒有半點心理準備,尤其還被穆閆明這么盯著,心理壓力不是一般的大。
她舔了下發干的嘴唇,有些尷尬地解釋:“怕你擔心。”
也是怕他改變主意,強行帶她離開。
將心比心,如果她有個流落在外的親生妹妹,好不容易找到了,卻發現她生存環境惡劣。
那在她有能力有資本插手干預的情況下,她一定會想盡辦法,不顧一切地立刻帶她脫離泥沼。
可顯然穆閆明比她寬容,比她能忍。
或者說是足夠溺愛。
總之,她很感激他這樣的上位者,愿意考慮她的意愿,尊重她的選擇。
穆閆明對她這樣的回答并不滿意。
他沉默地把止疼藥還她,然后彎腰打橫抱起她,從另一邊的消防出口大步離開。
上車后。
穆閆明吩咐司機:“去醫院。”
“不用,”姜梨按住他的手腕,“我只是崴了腳,沒那么嚴重。”
穆閆明有些無奈:“你要學會對我坦誠。”
“真的只是有點疼,太嚴重的話,是沒辦法正常走路的。”姜梨堅持。
片刻,穆閆明態度松動,讓司機改了路線,先去吃飯。
等菜期間,穆閆明以商量的口吻說:“我改主意了。”
姜梨一愣,“什么意思?”
“等你想清楚,主動跟我走,恐怕需要非常久。”
姜梨沉默了,心不自覺開始揪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