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個夢境未免太過真實。
她連他襯衫上的褶皺都看得清清楚楚。
還有,空氣里若有若無的甜苦味道。
微微皺了下眉,姜梨確認(rèn)似的掀開被子。
她身上的衣服還沒來得及換,腰側(cè)到大腿上洇有大片的咖啡漬。
不是夢。
邊澈是真的在和她道歉。
心跳漏了一拍,姜梨忽然意識到什么,抬手就往頭頂摸。
但手剛伸到一半就被攔住了。
邊澈沒用多少力氣,握住她細瘦的手腕,輕輕按回床上,“正輸液,要是亂動跑了針,回頭受罪的還是你。”
姜梨呼吸急促了些。
對她來說,不戴帽子或假發(fā)面對邊澈,和在大庭廣眾下不穿衣服沒多少區(qū)別。
“你出去!”
三個字帶出一連串咳嗽,姜梨難受地按著胸口,蒼白的臉上迅速泛起一層病態(tài)的紅。
但哪怕這樣,她還是盡量想把被子拉過頭頂。
邊澈死盯著她,心疼和愧疚完全主導(dǎo)身體。
他過去扯下被子,按著她俯身,故意很響的親了下她毛茸茸的發(fā)頂。
然后趁她愣住,紅著眼輕輕吻過她鼻尖,低聲安撫:
“你什么樣我沒看過?你長發(fā)、短發(fā)、沒頭發(fā),都比別人漂亮,有什么好遮的。”
姜梨怔怔地,望著撐在自己上方的男人,有種恍如隔世的荒唐感。
她有多久沒在他身上看到過純粹的善意了?
邊澈看著她睜到有些圓的眼睛,不自覺緩緩低頭,想吻她,想得到她的氣息,試圖以此來填補自己缺了好多塊的心臟。
鼻尖碰觸,姜梨猛地回神,立刻蜷起手臂推他。
她沒多少力氣,但只一下就把壓著她的人推開了。
邊澈退開一步,垂著眼睛站在那,不動,也不說話。
姜梨預(yù)感他可能會發(fā)火。
卻聽到他悶聲悶氣地說:“下午吃飯了嗎?我叫了粥,咸粥。”
他還記得她愛咸粥。
姜梨微微偏頭,皺著眉,對他突如其來的轉(zhuǎn)變消化不良。
僅僅只是因為她剛才當(dāng)著他的面昏迷,他就突然開始對她好了?
是因為愧疚?
可那遠不至于讓他做到這個程度。
她無法理解,更不敢相信。
在不安和懷疑中,姜梨下意識地想見穆閆明。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穆閆明要是找不到她,肯定會擔(dān)心。
手機呢?
眼睛左右找,姜梨卻遲遲看不到自己的包。
邊澈始終看著她,見狀問:“想要什么?水?”
病房里沒別人,姜梨沒辦法,只好向他表達訴求:“我找我的手機和包。”
邊澈沉默兩秒,“掉在路上了,應(yīng)該。”
他之前又慌又急,沒注意她東西丟了。
“你想找誰?”他指尖回蜷,克制著語氣,“穆閆明還是誰?”
姜梨剛要回答,房門被人推開。
穆閆明快步進來,手里拎著個深色女包。
他一眼就看到了邊澈,但沒理會,徑直走到姜梨身邊,緊繃的神情終于緩和幾分。
把包遞給她,他轉(zhuǎn)身在病床邊坐下,呼出一口氣,“先給爺爺回個電話,突然失聯(lián),大家都很擔(dān)心。”
姜梨點頭,從包里翻出手機,撥號,很快開始講電話,聲音低軟清甜,聽起來又乖又順耳。
她沒有提自己昏倒的事,找了個漏洞百出的借口,然后輕聲道歉。
邊澈望著她沒說幾句話,就不自覺微微彎起的嘴角,想,還好她和他不一樣。
不是私生子。
而是穆家失而復(fù)得的明珠。
“同樣的話,邊總最好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含帶警告的字句灌進耳朵里,邊澈看了穆閆明一眼,根本沒注意聽他之前在說什么,眼下也沒興趣問。
恰巧手機響了。
邊澈接起電話往外走,沒兩分鐘又提著打包盒進來,當(dāng)著穆閆明的冷臉,在床頭開蓋,備好勺子,然后又沉默著轉(zhuǎn)身出去,只是這次沒再回來。
沒多久,姜梨結(jié)束通話。
“想吃嗎?”穆閆明問,看向此刻溫度正好的粥。
姜梨轉(zhuǎn)眸。
她確實餓了,粥又是她愛吃的那種。
但她不想吃邊澈給的東西。
見她猶豫,穆閆明不自覺回憶起監(jiān)控里,她被強拽進樓梯間,沒一會兒又被橫抱著沖出來的場景。
“你打算繼續(xù)原諒他多少次?”他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査?/p>
姜梨搖頭,“他忽然變了態(tài)度,我只是有點懵。”
“你只要記住,他不值得,而你值得更好的。”
說著,穆閆明起身,“好好休息,我先和醫(yī)生聊幾句。”
他走后,姜梨看向床頭柜,片刻,撐著坐起來,拎起那碗粥,丟進柜子另一側(cè)的垃圾桶里。
與此同時。
邊澈正坐在車?yán)锖瓦呎龢I(yè)通電話。
訓(xùn)斥指責(zé)聽了快十分鐘,邊澈才打斷對面,“爸,楚州當(dāng)眾嘲諷我是私生子,我不反擊,難道還要跪舔他嗎?”
邊正業(yè)頓時啞火。
他沉默,邊澈就繼續(xù)說:“我被楚州嘲諷,被楚州算計丟了合作,現(xiàn)在一圈人都等著看我笑話,邊氏那些股東恐怕也都準(zhǔn)備好了刁難我……”
“就連魏茹,都特意讓人過來羞辱我。”
“你說什么?”邊正業(yè)語氣一沉。
邊澈輕笑,“當(dāng)眾一耳光,附帶一句挽回不了合作就不準(zhǔn)回長平,爸,這都是你的意思嗎?”
邊正業(yè)立刻否認(rèn),“我怎么可能會不讓你回來?她竟然敢背著我這么欺負(fù)你?”
他心里的愧疚積聚到了一定程度,態(tài)度陡然轉(zhuǎn)變,“要是實在委屈,你就先回來,股東那邊我會安撫,合作的事,我們之后再想其他辦法。”
邊澈:“我不想回去。”
合作和楚家他現(xiàn)在根本不在意,只有那個楚州……
“小澈。”邊正業(yè)想勸。
邊澈直接掛了電話。
手機丟到副駕駛,他緩緩抬起下巴,望著醫(yī)院的方向,然后疲憊地閉上眼睛,想休息一會兒。
下一秒,手機又響了。
側(cè)過臉看了眼,邊澈皺眉接了起來。
“工作順利嗎?這個點,應(yīng)該忙完了吧?”宋眠在對面詢問,嗓音溫柔。
邊澈眼神復(fù)雜,沒有立刻出聲。
從在一起,到訂婚,再到結(jié)婚,他始終是被命運和怨恨推著走,對宋眠生不出真感情。
甚至在婚禮現(xiàn)場,他都遲遲說不出一句“我愿意”。
以致于那天的婚禮草草收場,不少賓客至今還在犯糊涂,不知道他們究竟算不算結(jié)了婚。
而從那天起,他已經(jīng)很久沒和宋眠聯(lián)系了。
望著不遠處亮著燈的住院樓,想起病痛纏身的姜梨,邊澈忽然有了說清楚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