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痕之外 第十五章 三連考

建木村！

沖天而起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焦臭和血腥味濃得化不開。熟悉的屋舍在烈焰中坍塌。

“畢方爺爺！”

陳憶目眥欲裂，他看到畢方破碎的玄衣一只覆蓋漆黑甲殼的巨爪死死踩住！

黑鷹立于爪旁，臉上獰笑扭曲，鞋底正碾著畢方花白的頭顱！

“不！”陳憶嘶吼著沖過去，手中斷劍厲芒綻放，狠狠斬向黑鷹！

劍光劃過，黑鷹的身影如同泡影般消散……

冰冷醫療所內，夏小喬面無血色，氣息奄奄。江楓立在床邊，嘴角噙著惡毒快意，幽藍針劑緩緩刺向她脖頸！

“住手！” 陳憶目眥盡裂，再度撲前！

隨著江楓身影亦瞬間消弭，場景再次切換。

面具人那毫無表情的青銅臉孔近在咫尺：“……陳風已經死了！十年前，就死在我的腳下……”

“我殺了你！”滔天的恨意和無力感瞬間淹沒了陳憶，他瘋狂地揮劍劈砍，卻只斬碎一片虛無。

緊接著，是父母模糊的面容在迷霧中消散，是璇璣學院門前周明輕蔑的嘴臉，是熔爐中江楓按下極段按鈕時那陰冷的眼神……

內心最深的恐懼、痛苦、憤怒、無力，被迷心霧千百倍放大扭曲，化作最鋒利的刀刃，反復凌遲他的精神與意志。

“啊！”陳憶抱著頭，發出痛苦的嘶吼。

石橋下的深淵在低語，誘惑著他跳下去，結束這無盡的痛苦，呼喚著他投入永恒的寧靜。

“陳憶！醒醒！那是假的！”

結界外，夏小喬看到光屏上陳憶抱著頭跪在橋面，身體劇烈顫抖，臉上是極度痛苦扭曲的表情，她心如刀絞，不顧一切地大喊。

明知聲音無法傳入，卻無法控制。

“哼，沉淪吧，廢物。”江楓冷笑，原本他還遺憾于陳憶竟然沒能死在千刃壁。

可是當他看到迷心橋的時候，眼中幸災樂禍之色就沒有停過。

因為在破界一題中能夠出現第二道考驗，就只能說明一點，這小子運氣“太好”，觸發了傳說中的三連考！

三連考下無活口，他根本不擔心陳憶不死！

迷心橋上，就在意識即將被痛苦徹底吞噬，腳步踉蹌邁向深淵邊緣的剎那——

左眼中青銅球虛影瘋狂旋轉，這次沒有刺痛，反而是一股古老的氣息，那氣息似曾相識，似乎來自于那蟲巢下的巨鼎。

氣息帶著極致的冰冷，讓他腦海中閃過一絲清明。

“小喬……”

混亂意識中，閃過夏小喬蒼白卻堅定的面容，塞給他玉簡時那冰涼的指尖觸感。

狂亂的心神猛地一定。

“假的！都是假的！”陳憶猛地睜開赤紅雙目。

體內剛剛恢復一絲的靈力，化為裂山勁獨有的震蕩之力，強行驅散了一部分侵入體內的迷心霧氣。

然而，就在他心神激蕩立足未穩之際，一道近乎透明的靈力飛刃，毫無征兆地從側前方迷霧中急射而出，直取咽喉！

迷心霧完美掩蓋了這致命一擊的靈力波動。

左眼深處青銅球瘋狂示警，冰冷氣息消散，熟悉的劇痛炸開。

陳憶來不及思考，身體在生死本能的驅使下猛地向后仰倒，一個狼狽的鐵板橋！

“嗤啦——！”

冰冷的刃風幾乎是貼著他的鼻尖掠過，鋒銳在他額前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幾縷被切斷的發絲緩緩飄落。

與此同時，他的身體失衡，眼看就要墜入深淵。

千鈞一發之際，灌注裂山勁的右掌狠狠拍擊光滑橋面！

“砰！”

震蕩之力炸開，光滑的橋面竟被震出一圈蛛網般的細微裂痕！

借著這一拍的反作用力，陳憶險之又險地彈身而起，重新站穩。

太險了！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再去看那翻滾的迷霧，不再去聽深淵的低語，目光死死鎖定前方不足一尺的橋面。

每一步踏出，都精神高度集中。

左眼的預警刺痛成了他判斷危險來源的唯一坐標。

“咻！”

又一道能量飛刃從后方襲來！

陳憶頭也不回，身體如同未卜先知般向側面橫移半步，飛刃擦身而過，射入深淵。

“左邊！”

左眼刺痛方位變換，陳憶腳下發力，身體略微靠右前沖，他剛剛踏過的橋面無聲無息地消失了一塊。

幻象依舊在迷霧中滋生，父母的呼喚、夏小喬的哭泣、畢方的嘆息……如同魔音灌耳。

每當他快要陷入沉淪時，那股冰涼之意就會及時出現，牢牢守住他最后的心神。

一步，兩步……步步驚心。

當他終于踏過最后一步，踩上堅實彼岸土地的瞬間，巨大的虛脫感瞬間將他淹沒。

精神上的消耗，遠比**更加可怕。

他單膝跪地，大口喘息，汗水如同小溪般從額頭淌下，滴落在黑色的土地上。

迷心橋，險之又險的過了！

喘息未定，腳下的土地驟然變得粘稠灼熱！

眼前景象再次劇變！

一個巨大的暗紅色圓形金屬平臺，懸浮在翻涌著粘稠氣泡散發著刺鼻腥氣“血池”中央！

池水如同活物般蠕動著。

又一道考驗，血戰臺！

“媽的，沒完沒了么？”陳憶低罵出聲。

手表顯示時間已經所剩無幾。

嗡——

平臺中央光芒一閃，五具暗紅能量凝聚的人形傀儡瞬間現身！

傀儡形態各異，分別代表著力量、速度、防御、施毒、干擾五種能力。

氣息清一色聚脈四重巔峰。

現身瞬間，五具傀儡毫無停頓，攻擊如潮水般涌來。

巨拳轟面，殘影掏心，毒箭破空，重力場如山壓下，五重殺機配合無間，瞬間封死所有退路。

“來得好！”

陳憶眼中血絲密布，前兩道考驗中只能躲閃和防御讓他激發的戰意，這一刻瞬間爆發。

體內所剩無幾的靈力再一次被瘋狂壓榨，那四條光彩暗淡的靈脈猛地收縮，如海綿擠水一樣輸出著靈力。

第五條靈脈的虛影在一側若隱若現。

陳憶無暇顧及體內的變化，裂山勁瞬間爆發！

他矮身避開重拳，斷劍裹挾刺耳尖嘯與震蕩之力，精準刺向速度傀儡的利爪！

“鐺！”

火星迸濺！

利爪被蕩開，陳憶借力旋身，左腿如鋼鞭掃在防御傀儡的下盤關節。

防御傀儡踉蹌后退，重力場裂開一絲縫隙。

陳憶如游魚滑出，毒箭擦衣射入血池，嗤嗤作響。

第一波攻擊堪堪化解，代價是后背被干擾傀儡狠狠撞擊，氣血翻騰。

不等他站穩，第二波攻擊已然出現。

依舊是那五個傀儡，但氣息赫然提升到了聚脈六重！

戰斗瞬間進入白熱化！

裂山勁被他運用到了極致，時而凝聚于一點爆發，擊退強敵；時而震蕩全身，卸開重擊。

他利用平臺的每一寸空間，在五個配合默契、實力變得更強的傀儡圍攻下輾轉騰挪。

“噗嗤！”

速度型傀儡的利爪終究在他左肩留下三道深可見骨的血痕。

“砰！”

緊接著，力量型傀儡的重拳擦過他的肋部，肋骨發出不堪重負的**。

毒素的麻痹感也開始從幾處傷口蔓延。

靈力在瘋狂消耗，體力在飛速流逝，傷勢在不斷累積，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

終于，第二波攻擊，慘勝！

陳憶半跪在地，斷劍拄著平臺，大口咳血。

第三波！聚脈八重巔峰！

第四波！歸海一重！

陳憶身上的作訓服早已被鮮血和汗水浸透，破碎不堪。

傷口遍布全身，左肩的爪傷深可見骨，右臂被力量型傀儡砸得骨裂，肋骨至少斷了兩根，毒素的麻痹感讓動作越來越遲緩。

當他勉強扛過第四波傀儡攻擊后，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重重摔倒在冰冷的金屬平臺上，意識已經開始模糊。

血水從他身下蔓延開。

“陳憶！”夏小喬的聲音帶著哭腔，早已淚流滿面。

廣場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這慘烈到極致的戰斗震撼了。

連江柏和江楓，眼中也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悸。

“第五波。”總領毫無感情的聲音打破了沉寂。

嗡——！

平臺中央的光芒前所未有的刺眼！

五具傀儡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高達三米全身覆蓋著暗金色厚重鎧甲、手持一柄巨大戰斧的魁梧身影。

守關者傀儡！

歸海境三重巔峰！

它僅僅是站在那里，散發出的氣勢就足以讓人窒息。巨大的戰斧微微抬起，斧刃上跳動著毀滅性的暗紅電弧。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結界內外的所有人。

歸海三重天巔峰，比那只重傷的蟲衛更恐怖，這絕非他能抗衡的存在！

“要……結束了嗎……”他喃喃著，意識在渙散。

他漸漸模糊的視線中，小喬的面容在眼前浮現，緊接著，一柄暗紅色戰斧劈碎畫面，出現在陳憶眼前。

不！不能放棄！

眼見戰斧當頭劈下，電光火石間，陳憶爆發出全身的力量，猛然一個側身翻滾，躲開戰斧勢大力沉的劈砍。

緊接著，左手猛然一翻，一個小金屬瓶出現在手中——“回光”針劑！

手中金屬瓶蓋子旋開，露出尖銳的針頭。

他毫不猶豫的刺入肩膀。

“啊——”藥效瞬間爆發！

四條靈脈急劇收縮糾纏，像擰衣服一樣，壓榨出最后靈力，一股虛假卻洶涌的力量感充斥全身。

嗡——！

似乎感受到這透支生命力的力量，他左眼深處的青銅球虛影，旋轉著從眼底浮現，倒影在他的瞳仁上，七道銅環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旋轉。

一股古老霸道的氣息，轟然蘇醒！

這股氣息，上次出現還是在面對黑鷹控制的魔蛛時。

只是他不知道，上次是畢方的殘靈催發，而這次，催發者是他自己。

守關者一擊被躲開，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巨大的戰斧帶著撕裂空間的恐怖威勢，朝著血人一般的陳憶，再一次當頭劈下。

斧刃上暗紅電弧跳躍，死亡陰影籠罩而來。

來得好！陳憶眼中的戰意變得癲狂！

“呃啊啊啊——！”

伴隨著他不似人聲的咆哮，那硬生生被壓榨出來靈力，這一刻瘋狂震蕩壓縮，急速轉化為裂山勁力，混合著青銅球中爆發出來的那股來自遠古洪荒的氣息，盡數灌注到緊握斷劍的右手。

斷劍發出從未有過的尖銳嗡鳴，劍身紫芒妖異，劍刃處細如發絲的空間裂痕遍布，隨著陳憶右手向前狠狠刺出。

這一劍，仿佛畫面抽幀慢放，一卡一頓之間，軌跡由慢變快，最終化為耀眼紫虹，迎向了那柄毀天滅地的巨斧！

“給我——破！”

轟隆——！

巨響在血戰臺上炸開！刺目的光芒瞬間吞噬了光屏上的一切！

狂暴的能量沖擊波如同海嘯般席卷整個結界空間，堅固的血戰臺表面寸寸龜裂！

光芒持續了數秒才緩緩散去。

光屏上的景象，讓整個璇璣營基地廣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血戰臺中央，一片狼藉。

畫面中，守關者那巨大的暗金身影，自腰部以上徹底消失。只剩下半截殘軀和兩條腿，兀自立在原地，能量正快速逸散崩解。

“那是……”統領瞳孔微縮，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完整的技？怎么會……”

在守關者殘軀前方不遠處，陳憶渾身浴血，單膝跪地。

他的右臂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扭曲著，那柄青銅斷劍，深深插在他面前龜裂的平臺上，劍身上紫芒正在漸漸消散。

他低垂著頭，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帶著血沫從嘴角溢出。

他，還活著！

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抬起頭。

滿是血污的臉上，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似乎穿透了結界，看到那個淚流滿面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的少女。

他咧開嘴，似乎想笑，卻牽動了傷口，只發出一串“嗬嗬”的怪異喉音。

然后，他伸出唯一還能動彈的左手，顫抖著，握住了插在身前的斷劍劍柄。

“破……界……”

隨著他嘶啞的低語，左手猛地發力，斷劍被他硬生生從平臺中拔出，劍尖指向結界無形的穹頂。

“嘩啦——！”

無數透明的碎片憑空炸裂，紛飛消散，外界的光線瞬間涌入！

夕陽的最后一絲余暉，恰好越過基地高聳的合金圍墻，如同聚光燈，不偏不倚地打在他身上，將他染血的輪廓映照得無比清晰，無比慘烈。

廣場上落針可聞。

只剩下半跪在屏幕旁，陳憶粗重的呼吸。

“噗通……”陳憶再也支撐不住，身體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前栽倒。

“陳憶——！” 夏小喬撕心裂肺的哭喊沖破喉嚨，響徹死寂的廣場。

她掙脫柳玉的手，不顧“不能動用靈力”的警告，經脈劇痛如灼也全然不顧，不顧一切地沖向他，在他倒地之前，將他緊緊擁入懷中。

總領的身影，不知何時已出現在陳憶身旁。

他枯瘦的手指輕輕搭在陳憶染血的脖頸上，片刻后，低沉而威嚴的聲音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考核，通過！”

隨即，身影化為淡淡虛影消失。

緊接著，聲音再次在眾人耳畔響起：

“授高級統領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