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念頭如同瘟疫般瞬間傳染開來,剛才還喜慶熱鬧的打谷場,氣氛驟然降到了冰點,每一個人的臉色都變得煞白。
老虎進村!
這念頭本身就讓人腿肚子轉(zhuǎn)筋。
村里大多人家的院墻不過是土坯加木柵欄,防防雞鴨黃鼠狼還行。
對付老虎?那就是個笑話!
那山大王一個縱躍就能跨過去。
家里的木門再結(jié)實,在老虎鋒利的爪牙面前,也跟紙糊的差不多。
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集中到林陽身上,驚懼中帶著沉重的依賴和關切。
林陽心中一沉,看著一張張熟悉而憂慮的面孔,沉吟片刻,擠出個安撫的笑容:
“別慌,這只是我的一點猜測,應該沒那么快就到那一步。”
“那只溜進村的老虎,可能就是個偶然的意外。”
“我天天在這片山里鉆,真發(fā)現(xiàn)了老虎活動的鐵證,我第一個跑回來給大家伙兒報信!這點,我林陽用守山人的名頭擔保!”
林陽“守山人”的身份和獵殺猛虎的戰(zhàn)績,在這人心惶惶的時刻,如同定海神針。
聽他這么說,提著的心才稍稍放回肚子里幾分。
守山人,就是村子抵擋山野兇險的第一道屏障!
有林陽在,他們莫名地多了幾分心安。
今天李小婉也來了,穿著碎花紅襖子,臉蛋被冷風吹得紅撲撲的,煞是美麗動人。
遠遠看到林陽拖著這么大的野豬回來,她又是自豪又是緊張,微微低著頭,手指絞著衣角,不知該上前說什么。
林陽目光掃過人群,一下看到她,咧開嘴,大步流星走過去,直接握住她微涼的小手。
李小婉的臉更紅了,但沒掙脫,只是頭垂得更低了些。
林陽笑著捏了捏她的手心,才又轉(zhuǎn)向眾人,朗聲道:“都別干站著了!這大炮卵子拖回來,就是圖個喜氣,給咱流水席添個壓軸硬菜。”
“讓劉叔再辛苦辛苦,趕緊拾掇出來下鍋!大家也幫忙搭把手,別讓大家伙兒等太久了。”
一聽這話,眾人被恐懼壓抑的情緒又被點燃了,歡呼聲瞬間壓過了憂慮。
六百斤的豬肉啊!
這年頭,誰家不是盼著過年才能見點葷腥。
三天的流水席,這么多的東西,是真的可以敞開了吃,狠狠的過一回肉癮。
“陽子敞亮!”
“小婉有福氣喲!”
那些大嬸大娘們立刻圍上來,看著這對小情侶,贊得跟朵花似的。
林陽現(xiàn)在確實不在意這一頭野豬的錢。
一來是親事喜慶,二來也是想讓鄉(xiāng)親們在這可能到來的寒冬里多沾點油水,圖個痛快。
老屠夫早已提著家伙什上前,磨刀霍霍,動作干脆利落。
眾人正圍繞著案板邊分肉的喜氣重新聚攏,一輛自行車咣當咣當?shù)丶贝掖因T進打谷場。
車還沒停穩(wěn),一個穿著藏藍色中山裝,戴眼鏡的中年人就跳了下來。
“哎呦?這不是公社劉主任嘛?稀客啊,啥風把您給吹來了?”有人眼尖,立刻招呼。
林陽作為東道主,也連忙迎上去,熱情道:“劉主任來得正好!今兒是我定親的好日子,流水席剛開,正熱鬧!快請上座,嘗嘗咱蓮花村的喜酒!”
劉主任看看熱鬧的場面,又看看地上那頭碩大的野豬和被切割的新鮮豬肉,臉上那份焦急的神色被這氣氛沖得有些尷尬,搓著手道:
“這……哎呀,這真是……恭喜恭喜啊!陽子大喜!”
他說著恭賀的話,卻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被林陽熱情地拉到主桌坐了。
林陽親自給他倒了杯溫熱的玉米酒。
劉主任端起來,跟林陽和周圍幾個村里的主事人碰了碰,算是道賀。
放下酒杯,他臉上顯出明顯的難色,湊近林陽,壓低聲音:
“陽子……實在是對不住,知道你今兒大喜……可我這次來,還真是有件棘手的事,想……想請守山人你幫個忙。”
他看著林陽,后面的話實在有點說不出口。
事情太急迫,可又趕上人家一輩子的大喜事,夾在中間,讓他如坐針氈。
林陽看他表情,知道必是真遇到了難處,坦率道:
“劉主任,有事你盡管說。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又是分內(nèi)的事,只要我能搭把手,絕不推辭。”
劉主任嘆了口氣,似乎也覺得難以啟齒:“你不說,這事估計馬上也傳到你們這邊了……是……是靠山屯出事了!”
話音未落,剛才還熱鬧的席面,霎時間一片死寂。
空氣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和交談,目光齊刷刷地投向劉主任,眼神復雜,有憤怒,有冷漠。
劉主任被這驟然轉(zhuǎn)變的氣氛弄得一愣,還沒來得及問怎么回事,林陽已經(jīng)面無表情地開口了:
“如果是靠山屯的事……那就恕我林陽無能為力了。”
他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斬釘截鐵。
席面上的蓮花村村民們像是被這句話點燃了火藥桶,壓抑了幾天的怒火瞬間爆發(fā)出來,七嘴八舌地吼開了。
“劉主任!您是不知道啊!他們靠山屯的張老根缺了大德了!”
“就是!流水席頭一天,咱們?nèi)迦嗽谶@兒給陽子和小婉賀喜,那張老根慫恿人抬著棺材上門來啊!”
“對對對!那群王八蛋抬著那叫熊瞎子坐死的倒霉蛋的棺材,血淋淋的就往陽子家門口杵啊!”
“我的老天爺,那是人干的事嗎?這是定親席啊!人家一輩子的大喜事!他故意趁著那個時候上門,簡直喪了良心!”
“張老根那王八蛋!這不是成心惡心人,是扎刀子!往人心窩子里戳血窟窿啊!比山上那野豬還恨人!”
……
憤怒的聲音此起彼伏,村民們爭先恐后,繪聲繪色地控訴著那天的情形,個個義憤填膺,眼圈發(fā)紅。
那些當時在場的漢子們,更是攥緊了拳頭,仿佛那不堪的一幕就在眼前。
同村的人,親眼所見,感同身受。
設身處地想一想,換成誰都咽不下這口氣!
劉主任聽了個大概,已經(jīng)是目瞪口呆。
當聽到“抬棺材堵門”這一節(jié),一股熱血猛地沖上頭頂,額頭青筋暴跳,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什么?!張……張老根!他……他無法無天了!他想當舊社會的惡霸地主嗎?”
“簡直……簡直就是混賬透頂!我……我現(xiàn)在就去靠山屯!我倒要當面問問張老根,他想干什么?他想干土匪不成!”
一股熱血上涌,他被這匪夷所思又卑劣無比的行為氣得失去了理智,急吼吼的罵了一陣,轉(zhuǎn)身就要推自行車。
林陽嘆了口氣,伸手拉住他:“劉主任,您先消消火,別氣壞了身子。您剛才還沒說具體是啥事?我這心里頭也納悶,他們靠山屯這回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