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在暗河中順流而下,船槳劃水的“嘩啦”聲與兩岸峭壁的回聲交織在一起,像支單調卻安穩的曲子。峭壁上垂落的藤蔓偶爾掃過船篷,帶起幾滴冰涼的露水,落在林溪月的手背上。她正用個缺了口的粗瓷碗,一點點給沈硯喂藥——藥汁是蘇云用僅剩的“清魔氣”和溪水熬的,泛著淺褐色,散發著苦澀的草木香。
“慢點喝,沈硯乖。”林溪月的聲音放得極柔,指尖輕輕擦過少年干裂的嘴唇。沈硯的睫毛顫了顫,喉嚨動了動,竟真的咽下了一小口藥汁,頸間的青斑淡了些,卻仍像蛛網般纏在皮膚上。
蘇云坐在云澈身邊,正用干凈的布條給他包扎后背的傷口。她的動作很輕,指尖觸到他結痂的傷口時,云澈下意識地繃緊了脊背,卻沒哼一聲。“還疼嗎?”蘇云低聲問,眼里藏著擔憂。這傷口是被黑煞的靈力余波掃中的,雖不致命,卻深可見骨,剛才在河邊倉促處理過,此刻血又滲了些出來。
“沒事。”云澈笑了笑,轉頭看向掌舵的張老。老人手里的船槳在水中劃出平穩的弧線,月光透過船篷的縫隙落在他花白的眉須上,泛著銀白的光。從斷骨崖到暗河,這位流云商隊的掌柜始終護著他們,這份恩情,他記在心里。
張老像是察覺到他的目光,轉過頭來,目光落在沈硯頸間的青斑上,眉頭慢慢擰成個疙瘩:“這小子的魔氣……有些古怪。”
林溪月喂藥的手頓了頓,抬頭看向張老:“張老看出什么了嗎?”
張老放下船槳,從懷里摸出個小巧的銅羅盤,盤面上刻著細密的符文。他將羅盤湊到沈硯面前,指針立刻瘋狂轉動起來,邊緣的符文亮起淡淡的紅光。“尋常魔氣只會讓指針偏轉,不會這么躁動。”老人捻著胡須,眼神凝重,“這魔氣里……有股人為引導的痕跡,像是被特意種進他體內的。”
云澈的心猛地一沉,這與他的猜測不謀而合。他往前湊了湊,聲音壓得很低:“張老,不瞞您說,沈硯身上的魔氣,和我們野山萍修真院的副院長李青山有關。”
“李青山?”張老的眼睛倏地亮了,“可是那個以‘清心訣’聞名雪龍郡的李副院長?老夫三年前在丹鼎城的論道會上見過他,當時他還點評過老夫商隊的‘靜心香’,說香氣清冽,能滌蕩心魔。”
“就是他。”云澈的聲音里帶著難掩的憤怒,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青禾劍的劍柄,劍鞘上的禾苗紋路仿佛也染上了幾分寒意,“三個月前,我們發現他偷偷修煉禁術‘蝕心魔功’,學院的院長想阻止他,卻被他重傷。他還抓了沈硯,強行往他體內種了這蝕心魔氣,說要用來修煉邪功。”
蘇云在一旁補充道:“我們逃出來時,親眼看見李老的眼睛變成了純黑色,周身縈繞著和沈硯身上一樣的黑氣。他還說,要讓沈硯成為他的‘鼎爐’,等魔氣完全侵蝕心脈,就能抽走魔氣助他突破境界。”
林溪月的聲音帶著后怕:“他身邊還跟著不少野山萍的敗類,比如之前的王奎,還有剛才的黑煞……張老,您說這黑石幫和他勾結,是不是也想借魔氣修煉?”
張老沉默了許久,船槳在水中懸著,任由小船隨波漂流。暗河的水流輕撫船底,發出“沙沙”的輕響,卻壓不住艙內的凝重。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重重嘆了口氣,將銅羅盤收起來:“怪不得……怪不得黑石幫這兩年行事越來越詭異,原來是和李青山勾上了。”
他看向云澈,眼神里帶著前所未有的嚴肅:“小子,你們知道這事有多嚴重嗎?野山萍是雪龍郡三大修真院之一,副院長入魔,還勾結黑石幫這種邪道勢力,這可不是你們幾個孩子能扛的。”
“我們知道。”云澈的聲音很沉,卻異常堅定,“所以我們必須去丹鼎城,找到野山萍的分院,把這事告訴分院的長老。還要找到能徹底清除沈硯體內魔氣的方法,不能讓李青山的陰謀得逞。”
張老搖了搖頭:“不夠。李青山能隱藏這么久,說明野山萍內部怕是也有他的人。而且這蝕心魔功,老夫在古籍上見過記載,是百年前魔道巨擘‘血影老怪’的功法,修煉到極致能吞噬他人靈力與魔氣,霸道異常。他敢用沈硯當鼎爐,恐怕已修煉到靈韻境后期,一旦功成,別說野山萍,整個雪龍郡都要遭殃。”
沈硯在這時輕輕哼唧了一聲,眼皮動了動,似乎要醒過來。林溪月趕緊給他擦了擦嘴角的藥汁,柔聲道:“沈硯,別怕,我們快到丹鼎城了。”
少年艱難地睜開眼,視線模糊中看到張老,虛弱地開口:“張……張老……黑煞的紋身……是黑石幫的‘熊符’……他們的堂主……和李老見過面……”
“你聽到他們說話了?”張老連忙追問。
沈硯點了點頭,又咳了幾聲,臉色更白了:“他們說……要在丹鼎城的‘望月樓’交易……給李老送‘鼎爐’……”話沒說完,又昏了過去。
“望月樓?”張老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那是黑石幫在丹鼎城的據點,表面上是酒樓,暗地里做著倒賣修士、走私禁術的勾當。”他看向云澈,眼神凝重如鐵,“小子,這事太大了,不是野山萍分院能處理的。”
“那怎么辦?”林溪月急道,“難道就看著李老為所欲為?”
張老站起身,船槳在水中猛地一撐,小船加速向前駛去。“丹鼎城不止有你們野山萍的分院,還有‘丹鼎修大’。”老人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那是雪龍郡的修真圣地,掌院是靈韻境后期的老怪物,與李青山同階,卻最擅凈化邪祟、克制魔道。這事必須告訴丹鼎修大,讓掌院出面鎮壓,才能保住雪龍郡的安寧。”
他從懷里摸出個巴掌大的木牌,上面刻著流云商隊的徽記,背面還刻著個“急”字。“這是商隊的傳訊牌,”張老把木牌遞給云澈,“你們先去流云商隊的丹鼎分號,就在城南的‘聚寶街’,分號掌柜會給你們安排住處,還能幫你們打探望月樓的動靜。”
“那您呢?”云澈接過木牌,入手沉甸甸的。
“老夫得先繞去丹鼎修大。”張老望著前方越來越亮的微光,眼神堅定,“這事刻不容緩,多耽誤一刻,沈硯就多一分危險,雪龍郡就多一分隱患。等老夫說動掌院,再去分號找你們。”
蘇云突然想起什么,從藥簍里翻出個油紙包:“張老,這是我們剩下的‘清魔氣’,您路上用得上。要是遇到被魔氣侵蝕的人,能暫時壓制一下。”
張老接過油紙包,鄭重地揣進懷里:“好丫頭,有心了。”他看向云澈,目光里帶著期許,“小子,你們在分號待著,千萬別沖動。黑石幫在丹鼎城勢力盤根錯節,望月樓更是龍潭虎穴,等老夫和丹鼎修大的人匯合,再做打算。”
“我們明白。”云澈點頭,握緊了手中的傳訊牌。他知道,張老這一去,是把自己也卷進了這場風波,這份擔當,讓他心里又暖又沉。
小船在暗河中行駛了約莫兩個時辰,前方的微光越來越亮,隱約能聽到水流匯入大河的“轟隆”聲。張老精神一振,船槳劃得更快了:“快到出口了!出去就是丹鼎城外圍的‘漾河’,順著河走半個時辰,就能看到城門了!”
林溪月扶著船舷往外看,微光中能看到兩岸的峭壁漸漸變矮,露出成片的蘆葦蕩,晨霧在蘆葦上凝成白霜,被微光染成淡淡的金紅。“真的快到了。”她輕聲說,眼眶有些發熱。從黑風嶺到斷骨崖,一路的廝殺與逃亡仿佛還在昨天,此刻終于要見到人煙,心里又酸又甜。
蘇云給沈硯掖了掖被角,笑道:“到了丹鼎城,先給沈硯找個好大夫,再給云澈買身新衣服——你看他這袍子,都快成布條了。”
云澈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不用買新的,能穿就行。”
“那可不行。”林溪月瞪了他一眼,語氣卻帶著關切,“你可是要去見丹鼎修大掌院的人,總不能穿得這么狼狽。”
小船駛出暗河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晨曦像融化的金子,潑灑在漾河的水面上,波光粼粼。遠處的丹鼎城輪廓在晨曦中漸漸清晰,高大的城墻綿延數里,城門下的吊橋正緩緩放下,隱約能看到往來的行人和商隊,充滿了煙火氣。
“到了。”張老收起船槳,望著那座宏偉的城池,眼中閃過一絲感慨,“老夫年輕時第一次來丹鼎城,也是從這條河進來的,那時城還沒這么大呢。”
他從儲物袋里取出一張令牌,遞給云澈。令牌是用暖玉做的,上面刻著流云商隊的徽記,還燙著個“貴”字。“拿著這個去聚寶街,分號的王掌柜認得。”張老拍了拍云澈的肩膀,力道不輕,“記住老夫的話,穩住,等老夫的消息。”
云澈接過令牌,指尖觸到玉牌的溫潤,鄭重地對張老拱手:“大恩不言謝。張老此去,萬事小心。”
林溪月和蘇云也跟著行禮,聲音里滿是感激:“多謝張老。”
張老笑了,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像漾河上的波紋:“好小子,好丫頭,都有擔當。去吧,別讓老夫失望。”他轉身跳上岸邊的一艘小漁船,那是商隊提前藏在這里的快船,“老夫先走一步,丹鼎城見。”
漁船很快駛遠,消失在晨曦中的河道盡頭。
云澈背著沈硯,林溪月提著藥簍,蘇云拿著張老給的地圖,三人站在漾河岸邊,望著不遠處的丹鼎城。晨曦灑在他們身上,帶著驅散寒意的溫暖,沈硯在云澈背上輕輕動了動,似乎睡得安穩了些。
“走吧。”云澈深吸一口氣,空氣中彌漫著丹鼎城特有的藥香和煙火氣,“去聚寶街。”
三人踏上通往城門的路,腳下的泥土帶著晨露的濕潤,遠處傳來城門開啟的“吱呀”聲和商販的吆喝聲。云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青禾劍的劍鞘溫熱,鴻蒙青禾體的暖流緩緩流淌。他知道,丹鼎城不是終點,而是新的戰場,但只要身邊有這些朋友,有張老的承諾,無論前路有多少風雨,他都能走下去。
晨光中的丹鼎城,像一頭蘇醒的巨獸,正敞開懷抱,等待著他們的到來,也藏著無數未知的挑戰。而一場關于魔道、陰謀與正義的風暴,已在這座城池的上空,悄然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