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鼎城的夜色像浸了墨的綢緞,沉甸甸地壓下來。望月樓的紅燈籠亮得刺眼,燈籠紙不知是染了血還是涂了特殊顏料,將半條街都染成了詭異的暗紅。門口的兩尊石獅被燈光照得像淌著血,鬃毛上的青苔泛著濕冷的光,與白日里丹市的熱鬧判若兩地。樓里飄出的酒氣混著淡淡的血腥氣,在晚風里打著旋,聞著讓人心頭發緊。
“就是這兒?”林溪月躲在街角的陰影里,攥緊了手里的五張驚雷符。雷紋紙上的電光在黑暗中隱隱閃爍,映得她眼底也亮著光,指尖因用力而泛白——這是她花了三夜畫成的上品符,每一張都凝聚著她大半的靈力。
云澈點頭,指尖撫過墨影劍的鯊魚皮鞘,鞘面的紋理被磨得光滑,帶著他的體溫。“王掌柜說,這幾日望月樓的黑石幫成員比往常多了三倍,連后門都加了崗,換崗比以前勤了兩炷香。”他側耳聽著樓里傳來的喧囂,除了骰子落碗的脆響和粗野的笑罵,還夾雜著兵器碰撞的悶響,“他們在搞‘黑市拍賣’,幌子罷了。真正的交易,肯定在二樓的雅間。”
蘇云扶著沈硯,少年靠在斑駁的墻面上,背脊繃得很緊。他臉色依舊蒼白,唇瓣卻抿成了淡紫色,頸間的鎮魔佩卻亮得格外明顯,符文在燈光下流轉,像在抵抗著什么。“我能感覺到……里面有和我體內一樣的魔氣。”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些微顫抖,尾音幾乎被風吹散,“不止一股,至少有三股,其中一股……很像李老身邊那個黑衣人,陰冷得像毒蛇的信子。”
三日前,沈硯醒來時突然抓住云澈的手腕,眼神里滿是驚惶:“我記起來了,斷骨崖昏迷前,李老身邊站著個穿黑袍的人,指尖戴著枚骷髏戒指,戒指上的骷髏眼窩是空的,會冒黑氣!”剛才在流云閣,他透過窗縫看到一個進望月樓的黑衣人,手上正戴著同樣的戒指,當時就嚇得渾身發冷。
“李老的人果然在。”云澈眼神一凜,從儲物袋里摸出三枚清心丹,丹藥泛著淡淡的乳白光澤,是他前日剛煉出的上品丹。“含著,能寧神,防著里面有**香。聽說黑石幫最擅長用‘醉仙散’,聞著像桂花酒,實則能散人靈力。”
蘇云將丹藥喂給沈硯,少年含住丹藥的瞬間,喉結動了動,臉色似乎好看了些。她又從藥簍里拿出個小巧的瓷瓶,瓶身是青釉的,上面畫著簡單的草藥紋:“這是‘醒神露’,用薄荷腦和龍腦香提煉的,萬一被魔氣沖亂心神,擦在太陽穴上能緩解。”她倒出三滴在指尖,分別抹在自己、林溪月和沈硯的太陽穴上,清涼的氣息瞬間驅散了幾分夜色的沉悶。
林溪月突然拉住云澈的袖子,指了指望月樓側墻:“那里有棵老槐樹,樹干歪歪扭扭的,枝椏正好搭到二樓的窗臺。我白天畫符路過時特意記了地形,二樓最東頭的窗戶沒掛窗簾,燈籠亮得最足,肯定是他們的核心區域。”她踮起腳尖,能看到那扇窗的窗紙上映著晃動的人影,至少有五六個。
云澈抬頭看了看老槐樹,樹干需兩人合抱,枝椏橫生,像伸出的無數只手。最粗的那根枝椏離二樓窗臺只有三尺遠,上面的葉子雖稀疏,卻足夠遮擋身形。“蘇云跟我走樹,”他將沈硯背到背上,少年很輕,像片羽毛,鎮魔佩的涼意透過衣料傳來,讓少年不安地蹭了蹭他的頸窩,“溪月你去后門,用驚雷符制造動靜,引開守衛,我們在二樓東窗匯合。記住,別硬拼,引開人就好。”
“小心。”蘇云替他理了理被風吹亂的衣襟,指尖觸到他后背未愈的傷口時,輕輕頓了頓——那里的結痂還沒完全脫落,是黑煞的裂山掌留下的。“別硬拼,等我和溪月跟上。”
望月樓的后門果然有兩個守衛,正靠在墻上打盹,嘴里還哼著粗野的小調,腰間的鋼刀在燈籠下泛著冷光,刀鞘上沾著干涸的褐色污漬,看著像血。林溪月深吸一口氣,將靈力注入驚雷符——符紙邊緣的雷紋突然亮起,像有細小的藍蛇在上面游動。這是她畫的上品符,雷紋粗如指節,靈力凝得像要滴下來。
“去!”她屈指一彈,符箓像道藍電射向守衛腳邊的水缸。“轟隆”一聲炸響,水花混著電光四濺,水缸應聲碎裂,瓷片飛得到處都是。兩個守衛驚叫著跳起來,剛要拔刀,就被第二張驚雷符劈中膝蓋,“咔嚓”一聲脆響,兩人抱著膝蓋滾在地上,慘叫得像殺豬。
“什么人?”樓里傳來怒喝,很快沖出來四個黑石幫成員,舉著刀往后門跑,腳步聲震得地面發顫。為首的獨眼龍瞪著銅鈴大的眼睛,罵罵咧咧地掃視四周:“媽的,哪個不長眼的敢砸黑石幫的場子?”
林溪月趁亂往后退,繞到老槐樹下時,正看見云澈抱著沈硯,蘇云抓著他的衣角,三人像靈猴似的攀著樹枝往上爬。云澈的動作極輕,足尖點在枯枝上,只發出“吱呀”一聲輕響。青禾劍在他另一只手里,劍光偶爾閃過,精準地斬斷擋路的枯枝,斷枝墜入黑暗,悄無聲息。
二樓的窗臺果然沒關,飄出濃重的酒氣和靈力碰撞的悶響,還有人在粗聲大氣地笑。云澈示意蘇云先跳,蘇云踩著枝椏躍起,像片葉子般落在窗臺上,轉身接住沈硯。云澈緊隨其后,落地時足尖點在厚厚的地毯上,竟沒發出半點聲音。
這是間寬敞的雅間,地上鋪著暗紅色的羊毛毯,踩上去像陷進云里。隔著道描金屏風,隱約能看到里面圍坐著七八個人,為首的正是黑煞,他光著膀子,胸口的黑熊紋身在燭火下油光锃亮,像要從皮肉里爬出來咬人。而他對面坐著個穿黑袍的修士,兜帽遮住了大半張臉,只能看到尖削的下巴和蒼白的指尖,指尖正轉著枚骷髏戒指,戒指上的黑氣在燭火下若隱若現——正是沈硯說的那人。
“……李老說了,丹鼎大會前必須拿到那小子的魔氣。”黑袍人的聲音像砂紙磨過木頭,又干又澀,“掌院那邊已有松動,玄塵老鬼收了李老的‘九轉還魂丹’殘方,只要他松口,野山萍的長老來了也沒用。”
黑煞灌了口酒,酒液順著嘴角流到胸口的紋身上,他咧嘴笑露出黃牙:“放心,那小子就在流云閣,老子今晚就去綁人。王坤那老東西雖然護著他們,可他流云閣的護衛也就那樣,頂不住老子的裂山掌。倒是你,帶來的‘貨’行不行?別到時候壓不住魔氣,白費了李老的心思。”
“呵,”黑袍人冷笑一聲,笑聲像蛇吐信,從懷里摸出個黑瓷瓶,瓶身刻著扭曲的符文,“這是李老親自煉的‘鎖魔丹’,用七具嬰孩的心頭血煉的,就算他有鴻蒙體,只要沾到一絲,靈力就會像被凍住的河,乖乖束手就擒。”
云澈的手猛地攥緊了墨影劍,指節泛白——他們果然要對沈硯下手,還知道他的鴻蒙體!看來李青山在野山萍學院安插的眼線,比他們想的還多。
就在這時,屏風后突然傳來個醉醺醺的聲音,帶著酒氣的熱息噴在屏風上:“誰在外面?老子好像聽見窸窸窣窣的……”話音未落,一只粗胖的手已經掀開了屏風一角,露出雙布滿血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