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打在訓練場的測真元銅盤上,濺起細碎的冰花。銅盤邊緣的刻度已重新校準,最下方刻著“凡境”(0-149),往上是“鍛體一階”(150-200)——這是修士脫離凡俗的第一道分水嶺,真元需如溪澗初成,在經脈中能穩定流轉,才算真正邁過門檻。
劉老用戒尺敲了敲銅盤:“今日測真元,數準了,別錯認了凡境與鍛體的界碑。”他煙袋鍋里的火星亮了亮,“鍛體境不是數字,是經脈里能‘存住’真元的本事,靈液泡出來的虛數,經不住實打實的碰。”
第一個上臺的是林心怡。她藍棉襖的袖口沾著點靈犀乳的淡香,那是今早淬體時沒擦凈的痕跡。指尖輕輕按上銅盤,盤心亮起溫潤的玉色光暈,數字跳了兩跳,定在“152”——剛好踩在鍛體一階的門檻上。臺下有人低呼,卻見她指尖泛著層淡淡的瑩光,那是長期用靈犀乳混青禾靈液淬體才有的光澤,握玉簪時指腹貼在簪身,竟沒被玉中微弱的靈氣“灼”出紅痕。她父親給的玉質托盤雖沒帶來,但單看這握力,就知絕非靠靈液堆出的虛數——上次在靈材鋪幫父親搬靈米筐,三百斤的筐子她單手端了半盞茶的功夫,指節都沒泛紅。
“林家的丫頭,根基扎實。”劉老點點頭,戒尺在銅盤上敲了記。
張昊緊跟著跳上臺,掌心按盤時帶了股蠻力。光暈閃了閃,顯“150”,剛夠鍛體一階。他得意地揚手,露出手腕上的鐵環——是王家給的低階靈器,環身刻著聚靈紋。可沒人注意,他按盤的指腹泛著點紅,那是昨晚偷喝父親的靈酒催真元,被酒氣灼的。“看見沒?鍛體境!”他晃著鐵環,環上的靈紋因真元不穩,閃得忽明忽暗。
李虎的真元停在148,差2點到鍛體。他臉漲得通紅,從懷里掏出護心鏡往銅盤上磕:“這鏡子里有靈銀,能補2點!”劉老的戒尺敲在他手背上:“凡境就是凡境,靈銀補的是器物,補不了你經脈里的虛。”李虎悻悻收回手,護心鏡邊緣的靈紋歪歪扭扭——他家鍛造坊的靈銀摻了凡銀,聚靈效果本就差,此刻更顯黯淡。
趙雅的真元是151,剛過線。她晃著手腕上的銀鐲,鐲身云紋流轉,卻在按盤時指尖微微發顫。這鐲子里的迷蹤霧需鍛體境真元才能穩控,她剛才試了試,霧氣散得比往常快,顯然真元還沒攥穩——就像她家靈膳坊的青禾靈液,看著清亮,實則兌了三成凡水,淬體時總差著點意思。
云淮川按上銅盤,光暈顯“120”。他摸著竹筆桿笑:“夠給靈禾澆水了。”他掌心里有層薄繭,是常年握農具磨的,雖沒碰過多少靈液,真元卻穩得像地里的老根,數字跳都沒跳一下。
沈硯的真元是115,他往手心里抹了點凡士林:“醫館里配藥夠了。”他指尖沾著點草藥汁,那是幫父親搗靈草時蹭的,雖沒淬體,卻比常人更懂真元與草木氣的相和,測完時銅盤上竟留了絲淡青氣。
蘇曉曉的真元130,是凡境里最高的。她啃著筆桿嘟囔:“比小棠還高呢。”她指節上有圈淺紅,是上次幫靈植園搬青禾苗,被葉片上的靈氣灼的——凡境修士碰靈植,總得受點小傷。
最后是云澈。他按上銅盤時,指尖因常年修器物,沾著洗不掉的銅銹,盤心只亮起微弱的白光,顯“110”。比小棠在靈膳坊洗兩年盤子的真元還低些——小棠至少能靠靈液泡出穩定的115,他卻總忙著修東西,連靈膳坊的廢水都沒正經泡過,指腹碰過靈米袋后,此刻還留著點紅痕,是被袋里逸出的靈氣灼的。
“連凡境里的靈化者都不如。”張昊在臺下嗤笑,“修破爛的手,就配碰凡鐵。”
對戰臺的麻繩被雪水浸得更沉了。劉老戒尺一指:“第一組,林心怡對張昊。”
張昊握著鐵環沖上臺,環上的聚靈紋被他催得發亮:“152又怎樣?我這鐵環能聚真元,一下就能把你撞下臺!”他真元猛地往環里灌,卻沒察覺指腹的紅痕更艷了——催得太急,經脈里的真元像亂撞的野溪。
林心怡捏著玉簪,指尖的瑩光與簪身的青禾紋相和。她沒動,等張昊沖到跟前,才手腕輕轉,簪頭的禾葉紋亮起,引出一縷青氣。那氣看著柔,卻像浸了靈液的綢帶,纏上鐵環時,竟順著環上的靈紋往里鉆——張昊頓時覺得經脈里的真元被攪了下,鐵環“哐當”撞在臺柱上,震得他虎口發麻。
“你這是……”張昊懵了。
“靈犀乳淬體時,父親教過‘順氣’的法子。”林心怡收回玉簪,青氣散成霧,“你的真元太躁,就像沒濾過的靈液,一攪就渾。”
張昊還想再沖,卻覺手腕發軟——剛才催真元太急,經脈隱隱作痛。劉老戒尺一落:“林心怡勝。”
李虎對趙雅時,護心鏡剛舉起來,就被趙雅手鐲散的霧裹住。他在霧里亂撞,真元本就差2點到鍛體,越急越散,最后踩著自己的褲腳摔在臺上,鏡邊的靈銀磕掉了塊,露出里面的凡銀底。
云淮川對沈硯,兩人都在凡境,打著打著竟比起了“運勁”——云淮川用竹筆桿輕點沈硯的胳膊,筆尖帶的是揮鋤頭的穩勁;沈硯用銀針尾推他的手腕,推的是搗藥時的巧勁,最后笑著平手。
蘇曉曉對趙雅時,沒等手鐲出霧就喊:“我知道你霧里藏著虛!”她從兜里掏出塊粗布,是墊靈米袋用的,“凡布能吸霧氣,你信不?”趙雅愣了愣,還真沒試過,手鐲的霧竟真淡了些,蘇曉曉趁機跳下臺,贏了個巧。
最后輪到云澈對張昊。張昊捂著發痛的手腕,瞪著云澈:“凡境的廢物,也敢上臺?”
云澈沒說話,手里捏著塊凡鐵碎片——剛才修銅爐時剩下的,邊緣被磨得光滑。張昊的鐵環帶著風掃過來,他不躲,反而往前湊了半寸,碎片貼在鐵環內側。那位置正是聚靈紋的缺口,凡鐵導熱快,竟把環上的靈溫吸走了大半——張昊頓時覺得鐵環變沉,像拖著塊凡鐵疙瘩。
“凡鐵能吸靈溫,你家鍛造坊的伙計沒教過?”云澈的聲音很輕,指尖的紅痕還在,卻穩得很。他趁張昊發愣,指尖在他肘彎“麻筋”處一彈——這是幫靈膳坊修灶臺時,看廚子卸豬骨學的法子,不用真元,只憑巧勁。
張昊的鐵環脫手落地,整個人踉蹌著差點摔下臺。他看著云澈手里的凡鐵碎片,又看看自己發紅的手腕,突然想起父親昨晚罵的:“光靠靈液堆真元,跟沒淬過火的凡鐵有啥區別?”
劉老的戒尺敲在臺邊,震落的雪沫子落在銅盤上,蓋住了“110”的數字。“云澈勝。”
林心怡看著臺上的云澈,忽然想起父親說的:“鍛體境的門檻,從來不是真元數字,是能不能讓真元像凡鐵里的鋼,既硬又韌。”她低頭看自己的指尖,那溫潤的光澤里,藏著的是日復一日靈液淬體的穩,而云澈指尖的銅銹里,藏著的是摸透凡鐵脾性的準。
云澈走下臺時,沈硯往他手里塞了塊凡士林:“擦擦,靈灼的傷得護著。”云淮川遞來個烤紅薯:“剛從灶膛里掏的,暖手。”蘇曉曉舉著粗布:“下次我教你用布墊手!”
張昊撿鐵環時,發現環內側的聚靈紋被凡鐵碎片磨掉了點,露出里面的凡鐵胎。他忽然覺得,這鐵環跟自己的真元一樣,看著亮,底子還是凡的。
雪還在下,測真元的銅盤上,“150”的刻度被雪蓋住又融開,像在說:真正的門檻,從來不在盤上,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