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蒼瀾的身影落在江灘上時,仿佛一塊巨石投入靜水,瞬間壓下了所有喧囂。江風(fēng)似乎都為之一滯,連奔騰的落霞江水流都放緩了幾分,唯有他周身縈繞的淡淡金光,在暗紅色的天地間撕開一道清明。
吳長老臉上的狂熱如同被冷水澆滅的火焰,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掙扎與迷茫。他周身的黑氣像是受驚的蛇,劇烈地翻滾著,忽明忽暗,時而膨脹欲掙脫束縛,時而又被林蒼瀾散發(fā)出的無形威壓逼得蜷縮。
“院長……您……您怎么會在這里?”吳長老的聲音干澀發(fā)顫,握著拳頭的指節(jié)泛白。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林蒼瀾身上那股溫潤卻浩瀚的靈力,如同高懸天際的烈日,讓他體內(nèi)被魔氣侵蝕的經(jīng)脈陣陣刺痛。
林蒼瀾沒有立刻回答,目光先落在林溪月身上。他的眼神平靜如深潭,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力量,僅僅是被那目光掃過,林溪月就感覺肩頭的劇痛都減輕了幾分?!跋拢f說到底發(fā)生了什么?!?/p>
林溪月咬著牙,強(qiáng)撐著從地上站起來。蘇云連忙上前扶她,兩人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慶幸。林溪月深吸一口氣,將李老在野山萍修真院后山密會神秘黑衣人、沈硯撞破后被李老以魔氣重傷、他們?nèi)吮环凑_為“魔氣同化者”一路逃亡的經(jīng)過,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說到激動處,她指著昏迷的沈硯,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堅定:“院長!您看沈硯體內(nèi)的魔氣,與吳長老他們身上的氣息一模一樣!李老才是那個勾結(jié)魔道、污染同門的叛徒!”
林蒼瀾順著她的指向看向沈硯,眉頭微蹙。他探手一揮,一道柔和的金色光帶如同流水般淌出,輕輕落在沈硯身上。金光觸及沈硯身體的瞬間,少年周身立刻騰起濃郁的黑氣,發(fā)出“滋滋”的腐蝕聲,像是沸水遇上了寒冰。
“蝕心魔氣?!绷稚n瀾的聲音沉了下來,眼中閃過一絲凝重,“此魔氣陰毒異常,能潛移默化侵蝕修士心智,先使其偏執(zhí)狂躁,再逐步吞噬靈識,最終淪為任人操控的傀儡。看來李青山(李老本名)暗中勾結(jié)魔道已有不短時日,野山萍修真院……怕是早已被他滲透了不少人?!?/p>
“不可能!”吳長老猛地?fù)u頭,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李師兄入門比我還早三十年,一生苦修,德高望重,怎么會勾結(jié)魔道?院長,這里面一定有誤會!”
林蒼瀾看向他,眼神里帶著一絲惋惜:“是不是誤會,你自己感受一下便知?!彼篙p彈,一點金芒如同流星般射出,精準(zhǔn)地落在吳長老眉心。
“啊——!”
吳長老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嘶吼,周身的黑氣如同被點燃的油桶,瞬間暴漲三尺高!那點金芒在他體內(nèi)炸開,化作無數(shù)道細(xì)小的金色絲線,如同鋒利的刀刃,瘋狂切割、凈化著他經(jīng)脈中的魔氣。黑氣劇烈翻涌,發(fā)出不甘的尖嘯,與金光激烈碰撞,江灘上的卵石都被這股力量震得跳起寸許高。
吳長老疼得渾身抽搐,在地上翻滾掙扎,雙手死死抓著頭發(fā),指甲幾乎要嵌進(jìn)顱骨里。他的意識在清醒與混沌間反復(fù)拉扯,腦海中閃過無數(shù)畫面——李老遞給他的“提神丹”、深夜里若有若無的低語、對林溪月等人莫名升起的殺意……那些被魔氣掩蓋的細(xì)節(jié),此刻在金光的沖刷下,清晰得如同刀刻。
盞茶功夫后,吳長老周身的黑氣終于漸漸消散,化作縷縷青煙融入空氣。他癱坐在地,頭發(fā)散亂,衣衫濕透,臉上布滿了冷汗與淚痕,眼神卻恢復(fù)了往日的清明,只是那清明中充滿了后怕與羞愧?!拔摇揖贡凰刂屏诉@么久……若非院長及時點醒,我這條老命,怕是要淪為助紂為虐的幫兇……”
林蒼瀾沒有停歇,目光掃過周通、張講師及數(shù)十名內(nèi)門弟子?!澳銈円彩艽四Ф舅?,我今日便為你們凈化,此后是重歸正途,還是執(zhí)迷不悟,全看你們自己?!?/p>
話音未落,他雙掌緩緩抬起,周身金光驟然熾盛!無數(shù)道金色流光如同細(xì)雨般灑出,精準(zhǔn)地落在每個人身上。那些弟子體內(nèi)的魔氣遠(yuǎn)不如吳長老濃郁,在金光下幾乎沒有反抗之力,慘叫聲此起彼伏,卻很快轉(zhuǎn)為清醒后的驚駭與茫然。
周通捂著胸口,看著自己掌心殘留的黑氣被金光驅(qū)散,臉上血色盡失:“院長,李老他……他為何要這么做?”
張講師也癱坐在地,折扇掉在一旁,眼神空洞:“我們……我們竟然差點殺了自己的同門……”
林蒼瀾收回手掌,金光斂去,江灘上只剩下眾人粗重的喘息聲?!八缫巡皇钱?dāng)年的李青山了。”他嘆了口氣,聲音里帶著一絲疲憊,“此事說來話長,牽扯甚廣。眼下當(dāng)務(wù)之急,是救治沈硯。他體內(nèi)的魔氣已入骨髓,尋常凈化之法難以根除,再拖下去,恐怕會傷及本源靈識。”
“那怎么辦?”林溪月急忙追問,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林蒼瀾沉吟片刻,目光望向落霞江下游的方向,那里云霧繚繞,隱約可見連綿的山脈?!罢麄€雪龍郡,只有鼎聚城隔壁的丹鼎修大才有能力煉制凈化這種蝕心魔氣的丹藥。丹鼎修大以煉丹術(shù)聞名天下,校內(nèi)不僅有能凈化此等魔毒的‘清魂丹’丹方,更有幾位擅長驅(qū)邪避穢的丹道大師,或許能徹底根除沈硯體內(nèi)的魔氣。”
“丹鼎修大?”蘇云重復(fù)了一遍這個名字,眼中閃過一絲猶豫,“我們現(xiàn)在就去求援?可從這里到鼎聚城,至少要穿過黑風(fēng)嶺和斷骨崖,那兩處都是妖獸橫行、盜匪盤踞之地,更何況……”她看向吳長老等人,雖然他們已被凈化,但李老在暗中布下的勢力,恐怕遠(yuǎn)不止這些。
“沒錯,必須現(xiàn)在就去?!绷稚n瀾語氣堅定,“野山萍修真院內(nèi)被魔氣侵蝕的人不在少數(shù),李青山在暗處虎視眈眈,此地不宜久留。我會暫時留在院里,穩(wěn)住局面,清理被魔氣污染的病灶。你們帶著沈硯立刻前往丹鼎修大,務(wù)必請他們出手相助?!?/p>
他從儲物袋里取出一枚通體瑩白的玉佩,玉佩上刻著繁復(fù)的丹紋,隱隱有藥香溢出?!斑@是我與丹鼎修大校長墨塵子的信物,憑此玉佩,他們會信你們的話。”他將玉佩遞給林溪月,目光變得異常嚴(yán)肅,“路上務(wù)必小心,李青山絕不會放任你們求援成功,他一定會派出最得力的人手截殺你們?!?/p>
“我們明白!”林溪月鄭重地接過玉佩,緊緊攥在手心。玉佩溫潤的觸感傳來,像是給她注入了一股力量,讓她原本顫抖的手漸漸穩(wěn)定下來。
就在這時,江灘遠(yuǎn)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踩在濕滑的卵石上發(fā)出“噠噠”的聲響。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道渾身濕透的身影正跌跌撞撞地跑來,正是云澈!
他的衣服被江水中的暗礁劃破了數(shù)道口子,露出的皮膚上布滿了細(xì)小的劃痕,臉上還有未干的水漬和泥沙,顯然是剛從江里掙扎上岸。但他的眼神卻異常明亮,看到江灘上的眾人安然無恙,尤其是看到林蒼瀾時,緊繃的身體瞬間一松,長長地舒了口氣:“院長!”
林蒼瀾看著他,眼中露出一絲欣慰:“你能從落霞江脫身,看來不僅身手不錯,心志也遠(yuǎn)超常人?!彼D了頓,語氣變得鄭重,“云澈,你身手最好,保護(hù)溪月他們前往丹鼎修大的重任,就交給你了?!?/p>
云澈單膝跪地,雨水和江水順著他的發(fā)梢滴落,砸在卵石上濺起細(xì)小的水花?!暗茏釉瞥?,定不辱使命!縱使粉身碎骨,也必護(hù)林溪月、蘇云與沈硯周全,將求援信送達(dá)丹鼎修大!”他的聲音鏗鏘有力,在江面上回蕩。
林蒼瀾點了點頭,剛要再說些什么,眉頭突然猛地一皺,抬頭望向野山萍修真院的方向。
“呵呵……蒼瀾兄,多年不見,你的架子倒是越來越大了?!?/p>
一道蒼老卻帶著陰柔的聲音,如同鬼魅般從云層中傳來。隨著聲音落下,一股濃郁到化不開的黑氣,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彌漫了半邊天空!
江灘上的眾人臉色驟變,剛被凈化的吳長老等人更是齊齊后退一步,眼中露出驚懼之色——這股氣息,比他們剛才身上的魔氣濃郁百倍!
林蒼瀾周身金光再起,將林溪月等人護(hù)在身后,眼神銳利如鷹:“李青山,你終于肯露面了。”
半空中,一道身著灰袍的身影緩緩凝聚。那人頭發(fā)花白,面容枯槁,正是李老。但此刻的他,與平日在學(xué)院里和藹可親的模樣判若兩人,雙眼渾濁中帶著一絲猩紅,周身黑氣繚繞,每一次呼吸都有黑色的霧氣吞吐。
“露面?”李青山冷笑一聲,聲音里帶著毫不掩飾的怨毒,“若不露面,豈不是要眼睜睜看著你壞了我的大事?蒼瀾兄,你不好好待在你的院長書房里養(yǎng)老,非要出來蹚這渾水,何苦呢?”
“野山萍修真院是我畢生心血,你勾結(jié)魔道,殘害同門,我豈能坐視不理?”林蒼瀾的聲音如同金石交擊,“李青山,回頭是岸,束手就擒吧?!?/p>
“回頭?”李青山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放聲大笑起來,笑聲尖銳刺耳,“我已經(jīng)站在巔峰,為何要回頭?這蝕心魔氣能讓我突破桎梏,能讓野山萍修真院成為雪龍郡第一勢力,你憑什么阻止我?”
他猛地抬手,黑氣在他掌心凝聚成一柄漆黑的長矛,矛頭閃爍著幽光:“既然你不肯讓路,那就別怪我不念舊情了!”
“溪月,走!”林蒼瀾頭也不回,聲音急促卻沉穩(wěn),“帶著沈硯去丹鼎修大,這里有我!”
“院長!”林溪月眼眶一紅。
“快走!”林蒼瀾怒喝一聲,周身金光暴漲,竟硬生生將天空中的黑氣逼退了幾分,“這是命令!”
云澈當(dāng)機(jī)立斷,一把背起昏迷的沈硯,對林溪月和蘇云低喝:“走!”
三人不再猶豫,轉(zhuǎn)身朝著江灘盡頭的密林跑去。他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樹林深處,只有云澈背著沈硯的背影,在金光與黑氣的交織中,顯得格外決絕。
李青山見狀,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剛要分神追擊,林蒼瀾已率先出手!
“金光破邪!”
林蒼瀾并指如劍,一道數(shù)十丈長的金色光柱,如同開天辟地的利刃,帶著煌煌天威,朝著李青山狠狠斬去!所過之處,黑氣如同冰雪消融,發(fā)出“滋滋”的聲響。
“雕蟲小技!”李青山不甘示弱,將手中的黑矛猛地擲出。黑矛在空中化作一條巨大的黑龍,張開血盆大口,迎向金色光柱。
“轟——!”
金與黑的碰撞,在半空中爆發(fā)出毀天滅地的能量!沖擊波如同海嘯般擴(kuò)散開來,江灘上的卵石被掀飛上天,落霞江的江水更是被震得倒流了數(shù)丈!吳長老等人連忙運起靈力抵擋,卻依舊被震得連連后退,嘴角溢血。
林蒼瀾身形一晃,卻穩(wěn)穩(wěn)站在原地,青衫在狂風(fēng)中獵獵作響。他看著被光柱逼退的黑龍,眼神冰冷:“李青山,你的魔氣雖強(qiáng),卻終究是邪不勝正!”
“是嗎?”李青山的聲音帶著一絲瘋狂,“那你就嘗嘗這個!”
他雙手結(jié)印,周身的黑氣如同沸騰的開水,瘋狂翻滾起來。江灘周圍的空間開始扭曲,無數(shù)道黑色的觸手從地底鉆出,朝著林蒼瀾纏去,空氣中彌漫開一股令人作嘔的腥氣。
林蒼瀾不慌不忙,雙掌合十,再猛地推開?!叭f法歸一,凈化!”
無窮無盡的金光從他體內(nèi)涌出,化作一個巨大的金色光罩,將整個江灘籠罩其中。那些黑色觸手一碰到光罩,就如同被點燃的稻草,瞬間化為灰燼。
“林蒼瀾!你休想攔住我!”李青山怒吼著,身影化作一道黑氣,朝著光罩撞去。
“想過去,先過我這關(guān)!”林蒼瀾迎了上去,金色的拳頭與黑色的身影在光罩邊緣激烈碰撞,每一次交手都爆發(fā)出讓天地變色的能量。
密林深處,林溪月回頭望了一眼江灘方向。那里金光與黑氣交織碰撞,轟鳴聲震耳欲聾,即使隔著數(shù)里距離,也能感受到那股恐怖的力量。她知道,院長正在用自己的力量,為他們爭取一線生機(jī)。
“加快速度!”云澈的聲音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我們早一刻到達(dá)丹鼎修大,院長就少一分危險!”
林溪月用力點頭,抹去眼角的淚水,握緊了手中的玉佩。玉佩上的丹紋在林間斑駁的光影下閃爍,像是一顆跳動的心臟。
前路是未知的兇險,黑風(fēng)嶺的妖獸、斷骨崖的盜匪、李青山派來的追兵,每一關(guān)都可能致命。但他們的身后,是院長用生命筑起的屏障,身前,是丹鼎修大可能帶來的希望。
沈硯微弱的呼吸吹在云澈的后頸上,帶著一絲涼意,卻也像是一根無形的線,牽著他們不斷向前。
林溪月深吸一口氣,加快了腳步。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她臉上,一半明亮,一半隱在陰影里,就像此刻他們的處境——危機(jī)四伏,卻又在絕望中透著希望。
去丹鼎修大的路,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