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娥提出的解決方案可以嘗試。
而且嘗試需要用到的工具和材料很簡單。
扳手、起子,以及最少十個螺帽螺釘,外加兩小塊巴掌大的鐵片或者很薄的木片。
簡單的工具他們都隨身自帶。
螺帽螺釘看似不起眼,但想要弄十來個也不容易,至少他們現在掏不出來。
但掏不出來,不代表不能就地取材。
舊倉庫里一共八臺機器,別的暫且不提,畢竟他們也沒上過手,但他們剛剛拆卸的這臺脫粒機就拆卸下來四十二個螺釘螺帽,其他脫粒機估計也差不多,他們完全可以在不影響的位置上拆下來一顆。
當然,這肯定是經過了公社的同意他們才動手。
巴掌大的鐵片木片更容易找,大概十來分鐘后他們就開始進行修補行動,羅朗也鉆進脫粒機內部,和江小娥縮著肩膀在規劃好的位置鉆了起來……
先是將兩頭固定在脫粒機的外殼上。
這樣兩塊鐵片中間就空出五六厘米的空隙,緊跟著將找到的巴掌大的木片搭在上面并固定住,一塊多方“縫補”的隔板就搭建好了。
“行了。”江小娥對著外面幾人道:“把其他配件遞過來,錢嘉樹你盯著些,如果我們安裝的時候沒對上位置,記得提醒一下。”
“放心。”錢嘉樹晃了晃手里的圖稿,“都記得清清楚楚,絕對不差一分一毫。”
自己拆卸下來的東西,心里多少有底。
但到底是為數不多親自上手的時候,還是謹慎些來得好。
裝機比拆機的時間稍快一些,大概四十來分鐘便將一個空架子填得滿滿當當,幾人站在脫粒機周邊,找人借來了一些苞谷倒進去……
“嗡嗡”幾聲,隨著周洲腳踩踏板,脫粒機運行起來。
一粒粒苞谷粒從出糧口掉落出來。
“行了!”
“嘿,還挺穩當嘛。”
“讓我試試,周洲你讓我試試。”
江小娥臉上也綻放光彩,她繞著脫粒機轉了一圈,確定機器在運行下沒有太大的問題,不過她還是多了一句嘴,“隔板是用螺絲固定,時間長了肯定會松動,最好隔一段日子來調整下。”
“我來!”羅朗連連保證,“每半年我就來調整一次,絕對不讓這臺機器出現問題。”
他其實挺心虛的。
這種修補的方法固然可行,但問題是他造成的,本該他掏錢重新配置一個隔板,而不是用這種方式修補。
只是……
他身上的錢真的不夠。
也不想讓家里人餓著肚子掏錢,只能厚著臉皮道:“如果、如果你們還愿意信任我,我到時候也可以幫著維護一下其他機器,不用錢,我我……”
“行啊,公社肯定特別歡迎。”王剛不是沒看出小同志的難堪,不過他倒沒怎么生氣,雖然中途是出現點小插曲,但結果是好的啊。
他的工作就是專門守著這幾臺脫粒機,哪里不知道每臺機器的毛病?
就說這臺吧。
噪音大,時不時卡頓幾下,那突然冒出來“咔滋咔滋”的聲響,也不知道嚇到了多少人。
可現在,機器運行顯得格外順暢,噪音也比原先小了不少。
他會這么熱情地答應也是這個原因。
他不懂維修但眼前的脫粒機確實比原先來得更好用,這幾位小同志們還是有些能耐的,“機器維護得這么好,我們巴不得你多過來幾趟。”
江小娥輕輕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輕聲說著,“到時候我陪你。”
“沒錯,我也來。”
“還有我還有我,怎么能少得了我呢?”
“就以半年為期,咱們五個都一塊來。”
羅朗眼里憋著淚,喉間哽著說不出話,只能不住點著頭。
江小娥見他心情好了些許,便道:“去喝口水喘口氣,十分鐘后咱們接著來。”
經過第一次上手后,五人之間要默契不少。
他們輪流嘗試不同的任務,將剩下的七臺機器全都拆了個遍,期間也不是沒遇到過復雜的問題,但經過一些提議和商討也都順利地解決了。
但有一點,他們在忙碌時或許都沒發現,只不過身為事外人又特別有興趣盯著他們觀察的王剛發現了。
隨著一臺臺機器被維護得越來越好,王剛落在其中一人身上的視線越來越多,那位唯一的女同志。
倒不是他懷著什么壞心思專門盯著人家女同志看。
不僅僅是他,其他四位小同志也是這樣,隨著一臺臺機器被拆開,在有疑問時總會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她,不知不覺中這位江同志漸漸成為了主導的位置。
分配任務、提出建議、維護設備,如果不是年紀看著一樣大,王剛都覺得眼前是一位老師帶著四位學生呢。
在這瞬間,他忍不住想著男娃女娃都一個樣。
誰說女娃就不能搞機械了?瞧瞧眼前的女娃娃,甚至比男娃還要強一些。
或許……他可以建議妹妹了解一下這方面的學校?也不是說一定讓她也走技術這條路,至少能多一個選擇,萬一她喜歡又有天賦呢?
只要想,她或許也能當一位人人敬仰的技術工。
……
同時,其他地方也有為這件事發愁的人。
“孩子倒是想繼續讀高中,但孩子阿爺覺得現在都不能考大學了,讀了高中既不能學一門手藝也不能跟中專生那樣分配工作,挺不劃算。”中年女人戴著工作帽坐在生產線邊上,手里一邊忙活著嘴里也沒閑著。
她嘆著氣:“要是早生幾年就好了,我家孩子學習成績不錯,原先還以為家里能出一個大學生,現在……哎。”
“她想讀大學就讀,現在是取消高考了,或許哪年就恢復了呢。”
“那也說不準,還是先學門手藝來得強,上回玻璃廠招工,招得全是手藝工,我家小子去了連根毛都沒挨上,要不是他阿奶有份工作讓他接班,明年初就得下鄉了。”
說到這,黃阿妹看著邊上的好友,她問道:“你家什么情況?我聽說程芬都已經好幾天沒回家了。”
“還能為啥?覺得我不疼她。”何澤蘭苦笑一聲,手里卷著線忙活著,時不時活動活動站久的雙腿,她緩聲道:“讓她去外面冷靜幾天就好。”
她和程玉梅當了那么些年的姑嫂,哪里不曉得這人的摳門?
待個幾天還好,真要長時間待在她家還得供著一人份的糧食,程玉梅肯定受不了,估計這會就已經想法子怎么將程芬趕回來。
怎么說都是自己的閨女,被人驅趕她也心疼。
但程芬也不小了,她該知道哪些人真心為她好,哪些人心里藏著壞心思。
“你家程芬就是吃得苦少了。”黃阿妹揚了揚下巴,示意著廠房那邊的生產線,開口:“劉梅和你家情況差不多,看看她閨女,就為了一筆彩禮嫁到鄉下,轉頭為繼子買了個收音機。”
何澤蘭不好說別人家的事,她抿了抿唇道:“老江人是挺好。”
倒不是她虛情假意,相處這么多年是越來越覺得當初自己選對了。
也慶幸她當初一直堅持,要不是磨得老江松了口,她和兒女們的日子肯定沒現在好過。
每次她這么感嘆時,老江都會笑著跟她說,‘咱們兩拿得工資差不多,付出的也差不多,可別說得你跟占了我便宜似的。’
可她就是占便宜了。
她性子太軟弱了,如果不是碰到老江這個好人,估計被欺負了也不知道該怎么反抗。
“你家老江確實人好,可不是那個繼父都愿意為繼子繼女這么考慮……”黃阿妹說著說著,像是想起了一件事,她猶豫了一會拉著何澤蘭就往門口走,“你跟我來。”
何澤蘭一臉疑惑,放下手中的東西還是跟了上去。
兩人一直走到倉庫的某個角落,黃阿妹左右看了看沒人,才小聲道:“你家程華是不是打算下鄉?”
何澤蘭點點頭。
沒有工作指標的情況下,程芬能找個有工作指標的男同志結婚留下來,但程華卻難。
哪怕是自己親兒子,她也不得不承認有工作指標的女同志肯定看不上程華,畢竟他身體上有些小缺陷。
所以這幾天她一直琢磨著該準備些什么物件讓程華帶上路。
“我跟你說啊……”黃阿妹剛說到一半,但怕她誤會又重點強調了一下,“我知道你說過程華小時候沒燒傻,但如果他是這種情況的話,是不符合下鄉知青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