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院子,程葒就看到邊上蹲著一人,她問了一句,“小娥,你看到我姐了嗎?”
江小娥抽空回了一句,“沒看到。”
程葒抿了抿唇,心里有些煩躁。
哪怕是自己的親姐,她也不得不承認她這個姐姐腦子有些抽。
二姑是什么德行難道這些年還看不出來嗎?
要真那么好,這些年可從二姑家里吃了一粒米還是喝了一口糖水?
每回三姐去二姑家,第二天巷子里總會傳來一些對三姐不易的話,全是三姐對二姑訴說的抱怨。
抱怨媽偏心,抱怨她不親,抱怨二哥莽撞。
以及抱怨江家那些人。
或許這里面的話也有二姑夸大其詞的說法。
但一次兩次,聽得次數多了,家里誰又會喜歡和三姐來往?本來家里的情況就復雜,埋怨那么多讓江叔叔那邊的人怎么想?
對比三姐的不滿足,程葒倒覺得慶幸。
這邊的重組家庭不少,她見慣了那些“有了后媽就有后爸”“有了后爸就有后媽”的家庭,如果換一個人,以媽柔和的性子,他們兄妹三人的日子絕對不會有現在這么輕松。
雖然條件確實差了些。
但他們已經給盡了自己所有的,也沒拖他們后腿。
這難道還不夠嗎?
要真想要更多,那干嘛不憑本事去外面掙。
現在在家爭來搶去,搶的還不是她和二哥的份額?
三姐越跳腳,她越是心涼。
怪她和她不親密,怎么不看看自己做的都是什么事。
這些話不好在小娥面前說,看她在擺弄什么物件,便道:“你這是在做什么呢?”
“弄個小物件。”江小娥晃了晃左手中的木疙瘩,右手拿著的是那把磨的特別鋒利的砍刀。
這把砍刀砍柴特別好用。
用盡力氣找準方位,一砍就能破。
但用來打磨木材就有些不順手,只可惜江小娥現在手中沒有其他能用的工具,也就只能用這把砍刀替代了。
她很有分享欲,不等四姐開口問,就直接往下說,“我打算用這些木頭搭個框,弄一個長方形的底座,再用幾根木棍削尖插到卡槽處,在里面放一個水桶大小的鐵桶并擰出小鋸齒,再用繩子將鐵桶纏繞并留出一截方便手握……”
一邊說一邊比劃著,等說完之后那雙眼睛就跟發了光似的,她道:“四姐,你猜最后做成的會是什么東西?”
程葒聽得一頭霧水,臉上滿是茫然的搖頭。
“半成品的脫粒機。”江小娥有些興奮,將那臺大家伙拆開后給她的收獲是真不小。
她無法復原最關鍵的電動機,但她可以按照那臺脫粒機的結構組裝一臺簡易手拉式的小型設備。
當然并不是幾根棍子就能弄好。
但她想嘗試一下能不能行,實在是弄不到的金屬配件就去麻煩大哥唄。
他弄不到那就是他沒本事。
一個吊兒郎當的街溜子白當了。
“這樣啊……”程葒對她的興奮無法感同身受,沒話找話道:“那你做這個有什么用?”
“拿回去給阿爺用。”
“給你阿爺用?”程葒有些詫異。
她很少去過江家老家,和那邊的親戚基本上沒什么來往,但她也是知道江叔叔一家和老家那邊的關系不是太好。
那邊的老爺子老太太連自己的兒子孫子都不心疼,更別說是一個孫女了。
沒想到小娥居然還這么惦記她的阿爺。
江小娥點了點頭,一副理所當然的道,“我這么辛苦做的玩意,拿給他用總得給我點辛苦費吧?反正他去公社借脫粒機也得花錢,給誰花錢不是花呢?”
不僅僅是阿爺。
還有整個生產大隊。
手拉式脫粒機肯定沒有自動化的脫粒機來的方便,大不了她收費便宜些唄。
要不就直接把脫粒機捐給生產大隊,獎勵她一些工分也行。
怎么安全怎么來。
但絕對不能讓她白折騰。
興趣歸興趣,但她也得吃飯。
“這能行嗎?”程葒聽到這稍微感興趣了些,她對小娥的專業不是很了解,也沒想過去了解。
但她對“錢”有濃厚的興趣。
江小娥聳聳肩膀。
能不能行得先做出來。
她手中能用到的器材不多,等明天回學校看能不能找同學幫幫忙。
兩姐妹你一句我一句聊著。
沒一會上工的兩人回到家,何澤蘭進院就看到灶屋連火都沒升起來,“程葒,今天不是輪到你做飯嗎?”
“瞧我,聊得都忘記了。”程葒趕緊起身往灶屋里跑。
他們家人多活也不少。
江叔和媽上工辛苦,家里的活都是他們幾個子女輪流來做。
這一周正好輪到她做飯。
何澤蘭洗了把手,也跟著進灶屋幫忙。
程葒將火升起來后,她小聲問道:“媽,外面那些話你聽說了沒?”
何澤蘭往火里塞干草的手一頓,嘆聲道:“哪里沒聽到。”
不單單聽到了,甚至已經有人找到她這里來。
她家程芬一夜之間就變成了香饃饃似的,好幾個人上趕著想給她介紹對象。
但介紹的對象要是能行,她這會也不會嘆氣了,“等明天我帶她去找陳媒婆,盡早把她的婚事定下來。”
“那也得她愿意。”程葒并不看好。
三姐那性子,要是愿意這么聽話就不會鬧成這樣了。
她不想管三姐那些糊涂蛋,就怕影響到自己,她便道:“下個月找一天好日子,我讓我對象上門吃個飯。”
“你對象?”何澤蘭猛地抬頭,“你什么時候找的對象?”
“相處有小半年了。”程葒大概說了些周婁的情況,并道:“你找個機會跟外面的人透露一下,三姐不在意名聲,我還是在意的。”
這事影響的還真不是程芬一個人。
除了程芬之外,程葒和江小娥稍小了些,但這會先談一兩年結婚正正好。
雖說一家有女百家求,求的人越多越代表這家女兒的好。
但這次上趕著來求的可不是什么正經人家,運氣不好遇到一個混不吝的二流子,甩不脫還會惹上一身腥,她本身就在周家低一頭,要是壞了名聲更不容易跨進周家的大門了。
將已經有對象的消息傳出去,好歹還能擋住一些人湊上前。
程葒跟著道:“我倒是能借著有對象的理由甩開那些麻煩,可被影響的不止我一個人,要是小娥因為三姐出了什么事,你怎么跟江叔叔交代?”
這話說得有些嚴重了。
但有些話必須得說,三姐這么糊涂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她這個當妹妹的沒法管也管不住,媽要是不強硬些,以后還不知道闖出什么大禍。
“我明白。”何澤蘭攥著手,喃喃重復了一句:“我明白的。”
兩母女在灶屋的話沒人聽到。
但江小娥估摸著她們那邊肯定偷偷聊過這事。
其實她倒不怎么怕,該怕的是那些起了壞心思的人。
出門打聽打聽,誰不知道“江小娥”這個人?
那可是拿著砍刀追了人家十條街,把對方嚇得屁滾尿流的狠人!
對她起壞心,先想想那把被磨得鋒利的砍刀吧。
江小娥沒將這事放在心上,隔天上學就將那本《機械手冊》帶上,和周洲互換了另外一本課外教學書,又從錢嘉樹接過他重繪的一張脫粒機的圖稿。
不得不再說一句,錢嘉樹畫的圖稿是真的太牛了。
就跟電腦繪圖一樣,特別的清晰、精細。
不過除了這張圖之外,他還拿出了另外一張圖,“我按原尺寸的比例縮小了一下,本想著試試能不能搞個小型的脫粒機出來,結果發現內部配件太過復雜,根本行不通。”
學這個的,都有一顆躁動的心。
總會忍不住動手試一試。
江小娥是,錢嘉樹也是,還有……
“你也試了呀?我昨天回宿舍也弄了一下,嘿嘿我用幾根棍子把外架子給搭了起來。”羅朗傻笑過后又有些可惜,“我還想著帶過來讓你們看看,結果一不小心就弄散架了。”
江小娥聽得有些好笑。
她昨天就有種“無米難為巧婦之炊”的無助感。
羅朗比她還不如,好歹她還有把砍刀能磨磨木材,他卻只能用木棍子搭建。
江小娥拿起筆在紙上畫了畫,“配件復雜咱們可以簡易化,凹板篩、風扇、螺紋桿……這些都能用其他物件替代金屬,但配件能替代,電動機能去掉改為手動,內部構造的位置就得有大調整,還得琢磨琢磨。”
“確實。”
“要是能有一臺手動式脫粒機就好了,兩種之間的內部結構還是很不同。”周洲嘆氣。
自動都不用想,但手動式他們還能琢磨琢磨。
要是能有一臺手動式的脫粒機讓他們現場學習下,或許能有些靈感。
“別想了,還不如讓我試著畫畫。”
“這有什么難。”羅朗覺得這都是小問題,“龔莊公社除了自動的脫粒機之外,還有好幾臺舊的腳踏式脫粒機,咱們都和那邊打過交道了,要不去求求,看能不能讓我們拆一臺腳踏式的脫粒機?”
江小娥眼睛一亮,跟著白了他一眼,“說什么拆不拆,咱們是做好人行好事,專門去公社為他們免費維護機械設備,這是該表揚的大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