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他的話,老夫人翟氏欲言又止。
還想著為潘氏稍微求兩句情,結(jié)果卻見夫君謝拙點(diǎn)點(diǎn)頭,表情中也多些不耐煩。
撇開剛剛與兒子的爭論不休,他對于這番安排還是頗為認(rèn)可的。
“潘氏確實(shí)有些過頭了,二郎再不濟(jì),也是我們謝家的兒子,輪不到她一個潘氏女如此欺辱,況且云潛云深兩兄弟也都姓謝,哪里是她說帶走就能帶走的!全婆子,你且照大郎說的辦!潘家若是不服,讓他們來找我理論便是!”
潘家同樣是門第不如謝家。
但潘氏嫁進(jìn)來的時候,嫁妝也沒少帶。
這些年陸陸續(xù)續(xù)的填了不少謝家的窟窿,為此翟氏對她自然也多些關(guān)照。
但此刻家里的兩個話事人都開口了,她不好再求情。
她心里雖記著潘氏的功勞,但心疼孫子不妨礙她也心疼兒子,這一次潘氏確實(shí)過了些,提點(diǎn)一下也好!
“去吧,按老爺說的辦。”
“是,老夫人。”
說完了家事,謝謹(jǐn)言也不欲多待。
“該說的都與二老說清楚了,日后的路要如何走,全憑你們自己,但須知一點(diǎn),父親想要的,不會平白無故送到嘴邊就是。”
他態(tài)度堅決,一時間謝拙夫婦啞口無言。
至于搭救李家的事情,他并不打算同謝家二老說。
這種事情,知曉的人越少越好。
況且從一開始,他就沒想過要讓謝家出手相幫,關(guān)鍵時刻,靠得住的從來都是有共同追求的盟友!
比方說陳祭酒。
比方說周家。
因此,周家明日的賞花宴,他必然要去。
看著他,翟氏脫口而出,“大郎,你似乎與從前……不一樣了。”
謝謹(jǐn)言瞳仁微怔,但很快就恢復(fù)如常。
“或許母親,從前并不真的識我知我。”話落,他雙手抱拳行禮,而后就快步流星的出了正屋。
只留下謝拙與翟氏面面相覷。
“老爺,大郎這話是何意?”
“哼,我瞧他是被人下蠱了,國子監(jiān)這么好的差事說辭就辭!家里人的死活是一概不顧了!”
他們并不知道謝謹(jǐn)言心中謀算什么,只一味的鉆在牛角尖里出不來。
比起謝拙的憤怒,翟氏此刻還有些其他的擔(dān)憂。
“老爺,大郎糊涂,咱們可不能跟著亂,別的不說,岫丫頭選秀在即,這很可能是咱們?nèi)曳淼臋C(jī)會啊,絕不能受影響!”
謝拙抿唇不答,面容比任何時候都嚴(yán)肅。
他出生的時候,正趕上謝家落魄四處流亡,因此從小就跟著族人們過著顛沛流離的日子。
雖不至于到風(fēng)餐露宿,但與過去的輝煌自是不能比的。
所以從有記憶開始,他就常聽先父說過去的謝家是何等榮耀,宗族子弟們又是如何的高人一等,久而久之,謝家乃明珠蒙塵的想法便根植心底。
直至現(xiàn)在。
光復(fù)謝家都是他們幾代人一直在努力的事情,所以這么多年,他兢兢業(yè)業(yè)的往上爬,既是想要完成父親的遺愿,也讓子孫后代和族人們重回巔峰!
可惜,久不得法。
今日,兒子的一番話說得他有些動搖。
可全族的性命前程皆系于此,倘若有了差池,他們的下場說不定還不如李家呢,嘆息一聲。
“若我還是少年時候自當(dāng)奮力一搏,可現(xiàn)在,一家老小,全族上下皆有可能因我的妄念而再次過上動蕩不安的日子,我說什么也不能這么做。”
“老爺說的是啊,”
翟氏望著他,眼里多了些心疼。
夫婦二人相攜大半輩子,從來都是他們聯(lián)手去算計別人的,卻不曾想棋差一招,此刻反而被自己的兒子給將了一軍,所以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但很快,翟氏就想到了解決的法子。
繞指柔,溫柔鄉(xiāng)!
她的兒子她心里清楚,所以緩了緩口吻便說道。
“藤娘這兩日就能到家,等她來了,我與她好好交代一番,老大媳婦是個攏不住人心思的,但藤娘不一樣,說不定大郎會聽一聽她的勸。”
“也只能如此了。”
謝拙跌坐在圈椅上,整個人都仿佛被抽走了力氣,嘴角耷拉著,從背后看去,人也佝僂了不少,全然沒有此前的精神飽滿。
……
回到聽松居,謝謹(jǐn)言習(xí)慣性的抬腳就朝著書房而去。
半路想起件事,這才轉(zhuǎn)頭奔著主屋的方向大步跨去。
隨從守璞跟在他身后略有些驚訝,要知道從前天色一黑,大爺便是有天大的急事也不會往主屋去。
今兒這是怎么了?
但主子的決定不是他能置喙的,只好默默跟著。
春日夜微涼。
風(fēng)吹動著枝椏,粉白交錯的花朵送來淡淡的清香,廊下已經(jīng)掌燈,因此夜色與燈火交替下看這些花朵繁茂的景色,別有風(fēng)味。
謝謹(jǐn)言許多年沒有過愜意的感覺了。
深吸一口氣,嘴角不自覺地上揚(yáng)起來,連帶著匆匆腳步也緩了不少。
這是他自回家后第二次踏上去正屋的路。
頭一次沒察覺,這一回才發(fā)現(xiàn)這聽松居與大院有些不同。
謝家的大院中,多是枝葉繁茂的樹種,可聽松居內(nèi)的卻多是果樹,有桃有李,有杏有柿,甚至還有兩棵石榴樹就長在院子的東南方。
只不過如今還不到季節(jié)。
所以枝頭上掛的都是開得正艷的花朵,但若是到了豐收的季節(jié),可想而知這聽松居內(nèi),必然是瓜果飄香的盛景一樁。
忽而想起自己征戰(zhàn)的那些年。
有時候糧草不濟(jì),他就帶著親信進(jìn)山打野,時不時的摘點(diǎn)野果子飽腹,那時候他還與親信們開玩笑說。
“果樹甚好,春夏能賞,秋冬可收。”
彼時的他,還被好友笑話,說明明都是要坐擁天下之人了,卻被幾棵果樹給饞得挪不動腳,他只笑不辯駁,還當(dāng)眾人皆醉他獨(dú)醒呢。
卻沒想到,竟在這兒遇著同道中人…
不疾不徐的往前走著,過了會兒就行至廊下。
正準(zhǔn)備進(jìn)去,就聽到里頭傳來聲音,謝謹(jǐn)言腳步一頓,站在那里就堂而皇之的聽起墻角來。
“今年的天氣實(shí)在反妖,我瞧著收成怕是比去年還不成,米面糧油什么的少不得又要漲價,這世道,要吃人啊!”
張聞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