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秋雨聞言,就放下剛剛舉起的手,訕笑著往前走。
尖臉圓眼,看著年輕又有幾分小家碧玉的姿色,但眼神卻閃閃躲躲的。
一看就知道是個有心思的。
她是半年前才買進來的小丫鬟。
因為沒什么根基,所以被潘氏做主送來了聽松居。
杏薇原想著是個機靈的,多調教兩年可以送到大姑娘處當差。
卻沒曾想。
這人倒是給自己選好了出路。
正好,夫人也讓送走她,于是面色鎮定的就問了句。
“可是想好了要去?”
秋雨一聽,當即喜上眉梢,壓制住眼神里的興奮就帶著幾分不確定的問道。
“杏薇姑姑,我們當真可以去伺候新姨娘嗎?”
她入府已經半年了。
別說是大爺的床,就是大夫人的主屋她都沒機會進過,所以心氣兒都快被磨沒了。
如今聽到能挪新窩,自然是激動的。
伺候姨娘又如何?
只要能得大爺的眼,那眼前的夫人就不算什么了!
想到自己的光明前途,立刻狠狠的點點頭。
但她又察覺出不太合適,尷尬一笑的便給自己找補道。
“杏薇姑姑放心,我就算是去了新姨娘處也還是大夫人的人,到時候一定替大夫人看住姨娘就是!”
口氣倒是不小,但她打的什么主意,杏薇一眼就能察覺。
難怪夫人說她是個不安分的,還真沒瞧錯。
看了她一眼但并未接話。
隨后從那些跟著舉手的丫鬟里又挑了兩個,看著各有鬼胎的幾人佯裝嚴肅的就囑咐道。
“等新姨娘進了門,我就送你們過去,眼下先做好自己的手頭事,倘若有人按捺不住,那我即刻就取消她的資格,明白嗎?”
“姑姑放心,我們曉得的。”
這話說的諂媚,杏薇撇了一眼開口的秋雨,就點點頭。
“都散了吧。”
“是。”
被選中的幾人很快就聚在一起,有說有笑的離開了。
至于其他沒選中的丫鬟們,有些懊惱,有些坦然,但她們平日里本就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因此無誰在意……
春日和暢,微風清涼,至申時已是霞光萬頃。
張聞音這午覺一歇,便是兩個時辰。
等轉醒的時候人都有些睡懵了,抬手揉了揉略酸澀的眼睛,就嘟噥了一句。
“杏薇,我睡了多久?”
“醒了?”
她未起身呢,就聽到旁側傳來一聲清冷又平靜的嗓音。
張聞音拍了拍腦袋。
覺得自己一定是睡糊涂了,否則怎么會聽見她那一年也見不上兩三回的夫君的聲音呢?
見她沒反應,謝謹言又咳嗽一聲。
張聞音這才覺著不對勁,側頭一看,直接愣住了。
只見她的夫君謝家大郎謝謹言此刻就端坐在八仙桌旁的圓凳之上。
著一身石青圓領長袍,腰挎葫蘆香囊和一魚紋玉佩,面容沉峻,身姿挺拔,端的是一副好樣貌。
即便快至而立之年。
但瞧上去一點也不顯年紀,反而多了些歲月沉淀后的穩重。
而那雙原本冷漠如潭死水的眼眸乍然生了漣漪,似有探究的就看向張聞音。
突如其來的壓迫感讓她渾身一顫。
尤其是他眼神中不自覺透出來的狠絕,一圈圈的生把人往里頭拽。
張聞音手指無意識的抓住了面前蓋著的錦被,也不知怎么的竟然冒出些心虛來。
阿彌陀佛,這位爺不會是發現什么了吧。
否則怎么盯的她毛骨悚然呢?
“大爺?你怎么回來了?”
前世的他不是該好好待在上都,等她們帶了女兒前去匯合的嗎?
見她眼中皆是疑惑。
謝謹言也被她反看的有些不大自在,輕咳一聲,打斷了張聞音的眼神,而后輕描淡寫的就解釋道。
“周家要去上都,怕路上有個什么不妥貼的,所以陳祭酒讓我回來幫忙照看一二,明日她們家還設了宴不是嗎?”
這話一出,張聞音就有些不淡定了。
從前的謝大郎,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泥菩薩”,對于任何可能會被人罵鉆營的事情都是避之如蛇蝎的!
尤其是與周家和陳祭酒的關系,頗為微妙。
既要靠他們上位,又不肯失了自己所謂的風骨姿態,因此別扭的很。
突然說他要幫周家和陳祭酒的忙,張聞音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呢,臉色透著些不可置信。
“是嗎?我當大爺回來是為了藤姨娘呢。”
藤姨娘?
謝謹言瞳孔微閃,怔了怔。
顯然是沒想到張聞音會這么說。
見他這樣,張聞音心中不由冷笑,做得出還怕人發現?
這謝家人還真是慣會把人當猴耍的!
沒由來的添了些怒氣。
但在事情辦妥之前,她還不會和謝家撕破臉。
于是收斂起剛剛的情緒,下榻穿上錦緞軟鞋,拉了拉外裳便如往日般行禮,態度不卑不亢。
“周家確實設了宴,妾明日打算帶岫丫頭一同前去,她三姑姑來信說許久未曾見了,這要是去了上都,還不知哪年能再在一起,所以……”
語氣雖然溫和,但一聽就十分疏離。
她的話還沒講完,就聽謝謹言打斷道,“我與你們一同前去。”
這一回,輪到張聞音錯愕了。
二人成親十余載。
別說同房了,就是一張桌子上吃飯的次數都少之又少,所以她對于謝大郎了解實在不多。
但即便如此這變化也太大了些,故而露出些不解的表情。
“往日里這樣的席面大爺不是不愛去嗎?”張聞音脫口而出。
她可不想讓眼前這不速之客擾亂了崔女官之事,所以極力阻攔。
謝謹言不知她所想,只是在聽到質疑的時候習慣性的唇瓣微抿,臉上立刻有些不愉。
張聞音看見了,但內心毫無波瀾。
前世的謝大郎,死在一年后。
對于她而言,這個丈夫可有可無。
他對女兒的前程也沒什么壞的影響,所以張聞音并不想干涉他自己的因果。
不愉就不愉吧,她裝作看不明白的樣子,但實則寸土不讓。
謝謹言的眼中閃過一絲寒光,若是在以前,還無人敢這般忤逆自己呢!
正欲開口,忽而腦袋又疼了起來,表情從凝重轉為隱忍。
原本搭在八仙桌上的手忽得就用力收緊,指骨發白,臉色也甚是難看。
張聞音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一句關切來。
她知道謝大郎有頭疾,發作起來的時候疼痛難忍,而他的死也正是因為這頭疾發作,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