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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雍城的第三天午時，炮聲準(zhǔn)時響起。
這一次，炮彈沒有落在空地上，而是擦著城樓飛過，炸在城墻后的荒地里。
塵土彌漫中，秦起勒馬站在城下，看著城上的“趙”字旗微微晃動，像在猶豫是否要墜落。
“趙將軍，時辰到了。”
秦起揚(yáng)聲道，聲音穿過硝煙，清晰地傳到城上。
“是開城門，還是讓弟兄們陪著你一起死，你選。”
城上沉默了片刻，忽然傳來一陣騷動。
緊接著，“吱呀”一聲。
緊閉了三日的城門緩緩打開。
趙衍穿著便服，手里捧著臨雍城的戶籍冊和兵符，帶著幾個副將走了出來，頭發(fā)花白，背影佝僂，再無往日的囂張。
“秦將軍。”
趙衍將兵符遞上前，聲音嘶啞，“臨雍城……物歸原主。我部下八千將士，愿降。”
秦起接過兵符，看著城門后列隊(duì)走出的趙軍士兵，個個面黃肌瘦，甲胄歪斜，顯然已斷糧多日。
“降者不殺，愿歸鄉(xiāng)的登記領(lǐng)路費(fèi)，愿留下的編入輔兵營，修城鋪路。”
他頓了頓，看向趙衍。
“你雖未屠城，但助紂為虐，也需跟我回營，聽候處置。”
趙衍苦笑一聲：“早知道如此，何必當(dāng)初。”
會州光復(fù)的消息，比風(fēng)傳得還快。
西江城守將聽聞臨雍城破、王龁被擒，連夜帶著殘部逃往雍州，卻被百姓軍堵在山谷里，沒費(fèi)一兵一卒就繳了械。
北落城守將更干脆，直接打開城門，捧著城池圖冊在路邊等候。
見了秦起的先鋒就磕頭：“將軍饒命，我們早就想降了，只是被趙軍逼著不敢動。”
短短五日，會州七城盡數(shù)光復(fù)。
秦起坐在西江城的縣衙里，看著桌上堆成小山的捷報，姜雄正挨個登記：“西江城收復(fù)，降卒三千；北落城收復(fù)，降卒兩千五；南勝城……”
“不用念了。”
秦起打斷他，指著輿圖上會州的疆域。
“派人接管各城，安撫百姓，統(tǒng)計損失。告訴各縣令，免稅半年，讓百姓們先把地種起來。”
他頓了頓。
“窮寇莫追，讓追殘敵的弟兄們回營休整。”
姜雄笑著應(yīng)道：“各城百姓都在傳，說將軍是會州的守護(hù)神呢。對了將軍，會州都收復(fù)了，秦趙那邊……會不會來人談停戰(zhàn)？”
“會來的。”
秦起看向雍州方向。
“主力盡失，孤城難保，他們比咱們更急著停戰(zhàn)。”
七日后，臨雍城外迎來了兩隊(duì)人馬。
一隊(duì)是秦軍的使者，為首的是個白面書生，捧著秦國的國書，見了秦起就躬身行禮：“秦將軍威名遠(yuǎn)播，我王愿與大周罷戰(zhàn)，歸還侵占的會州、雍州土地，賠償白銀三十萬兩，只求……放回王龁將軍及被俘將士。”
另一隊(duì)是趙國使者，帶著趙國王室的玉佩，態(tài)度更謙卑。
“我王說了，此前斬使者、屠城之事，皆是前線將領(lǐng)擅作主張，愿嚴(yán)懲元兇，再賠糧食五千石，只求簽訂三年和平盟約，互不侵犯。”
秦起坐在臨時搭起的帳中，看著兩份幾乎一模一樣的和約草案，指尖輕叩案幾。
“你們的條件，我記下了。”
他抬眼看向兩位使者：“但停戰(zhàn)盟約不是我能定的。”
使者們臉色微變，秦軍使者忙道：“將軍手握重兵，收復(fù)失地，難道……”
“我是大周的將軍，不是割地求和的諸侯。”
秦起語氣平淡。
“土地必須歸還，賠償必須到位，這是底線。但具體條款，需帶回京師，由陛下定奪。”
他頓了頓：“你們可以派一人隨我回京師，當(dāng)面跟陛下奏請。至于王龁和被俘將官，需等盟約簽訂后，由陛下下旨釋放。”
趙國使者遲疑道：“將軍，這……”
“要么等，要么繼續(xù)打。”
秦起起身，帳外的陽光照在他的甲胄上，泛著冷光。
“我大周的將士，耗得起。”
兩位使者對視一眼，終究躬身應(yīng)道：“愿聽將軍安排。”
確定了使者隨行，秦起開始準(zhǔn)備班師。
姜雄正在點(diǎn)兵：“玄甲軍留五千守會州，赤羽軍留三千守臨雍城，鄉(xiāng)軍跟著咱們回京師，各城接管的弟兄都已到位，一切妥了。”
秦起點(diǎn)頭，走到帳外，看著士兵們收拾行裝。
鄉(xiāng)軍的士兵們在修補(bǔ)盾牌，玄甲軍在給戰(zhàn)馬刷毛，赤羽軍的弩手在擦拭箭矢，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打贏仗的輕松，卻沒人喧嘩。
經(jīng)歷了觀瀾城的炮戰(zhàn)、追襲的疲憊，這支軍隊(duì)早已褪去浮躁，多了沉穩(wěn)。
“將軍，京師傳來消息，陛下……要親自在城門迎接您班師。”
親兵遞上密信，語氣帶著興奮。
秦起接過密信，卻沒什么笑意。他想起平定光明會時，皇帝暗中讓洪野學(xué)他軍制的事。
想起“功高震主”四個字，在心里沉得發(fā)重。
這場勝仗，是榮耀，也是枷鎖。
“知道了。”
他將密信收起，對姜雄道。
“讓司馬騰帶著會州舊部，跟咱們一起回京師。他父親的靈柩應(yīng)該快到了，正好……讓他在京師受封。”
姜雄一愣：“將軍您的功勞……”
“功勞是會州百姓的，是司馬老將軍的。”
秦起望著會州的方向，那里炊煙裊裊，百姓們已經(jīng)開始復(fù)耕。
“京師的封賞，要掂量著拿。”
出發(fā)那日，臨雍城的百姓自發(fā)跪在路邊，捧著剛蒸好的饅頭、煮好的雞蛋往士兵手里塞。
一個老嫗抓住秦起的馬韁，眼淚直流：“秦將軍，您可得常回來看看啊！我們給您立了長生牌，日日盼您平安！”
秦起彎腰接過饅頭，對老嫗道：“好好種地，好好過日子，比什么都強(qiáng)。”
隊(duì)伍緩緩啟程，玄甲軍開路，赤羽軍殿后，中間是押著趙衍等將官的囚車，以及秦趙兩國的使者。
陽光灑在隊(duì)伍上，甲胄反光，旗幟飄揚(yáng)，卻掩不住秦起眼底的凝重。
他知道，會州的仗打完了，但京師的仗，才剛剛開始。
風(fēng)從會州吹向京師，帶著泥土的氣息，也帶著看不見的暗流。
秦起勒緊韁繩，看著前路漫漫，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該來的，總會來。
他已做好準(zhǔn)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