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伐軍一哄而上。
“大星,菉豆湯你喝了嗎?”
“沒有,我聞見味兒啦,涼氣嗖嗖的。”
大家簇擁著他,大樹下最涼快的一個樹蔭讓給他:“大星,坐這里。”
裴大星也不客氣,坐地上,把冰鎮菉豆湯和一碗肉菜放在地上。
大家才看見那餅子別說漚了,一面金黃油亮,一面烤得焦香,別說吃肉,單這種餅子都能一口氣吃它十個八個。
“大星,你快嘗嘗菉豆湯,味道咋樣?”
別人催,裴大星也不扭捏,端起來喝了一大口,涼颼颼,甜滋滋,真好喝。
裴大星又一大口。
他個頭大,一口下去小半碗,旁邊的人臉上的笑都掛不住了:“大星,能讓我們嘗一口嗎?”
裴大星有點不舍得,但是伙伴們都很客氣不是嗎?
心疼肉疼地說了一句:“喝吧,不……”
“不要喝太多”還沒有說出來,菉豆湯已經被喝光了!
裴大星看著空碗,心疼得眼淚差點掉下來,因為碗底有點冰,空碗都被那些人搶去,揣在懷里大喊“舒服”。
裴大星老實,又不傻,他立即抱著自己的鵝肉碗跑了,這些人兩眼放光,把他的肉吃了怎么辦?
他藏哪里都有人看著,無奈,他跑進裴焰的軍帳里。
裴焰看著他那一碗菜,里面有鵝肉,有豆腐塊,還有許多榛蘑。
餅子酥脆金黃,每一只都有鞋底那么大,軍中漢子,四個餅子能飽,是實實在在的干糧。
裴大星警惕地看著裴焰,說道:“小叔,這是云王給我的。”
“嗯,”裴焰看著護食的裴大星,說道,“大星,他們那邊人都這么吃?”
“是啊小叔,他們煮了二十多鍋,全部是肉和豆腐,菉豆湯隨便喝,黃桃冰一點也不腥,很好吃。”
只可惜,對方只給他一小碗,不多給。
裴焰聽著,又抓起報紙,看著開業那天,“云裳郡主為豐城開業,提供精白米五萬石”,雙拳握緊,青筋都出來了。
裴家不算京中頂級權貴,但他曾祖父是二代華陽侯,他祖父那一代犯點錯,侯爵三代止。
但是他父親和他都靠著自己立軍功繼續保持門楣榮耀,他做到五城兵馬司,到該說親的年紀,他和蕭呈一樣,都看上了定國公府的云裳郡主。
那時候,他母親說最好能與梁言梔定親,兩人不僅同歲,而且明眼人都看出來,定國公府真正受寵的是梁言梔。
他母親去定國公府替他提親,但是定國公府告訴他,梁言梔已經與太子定親了。
之后他就聽說蕭呈求娶云裳郡主為正妃。京中權貴,定國公府誰都沒選,選了一個毫不起眼的從六品翰林傅璋。
后來的事,一言難盡。
其實他也收到了太后娘娘的小牌牌,只不過他恪守規矩,從來沒有用過。
他作為五城兵馬司總兵,關系脈絡十分廣,有些蛛絲馬跡他也不是不知道,于是迅速叫家里人給他定了一門親,成親,生子。
這些年他盡好臣子的本分……
云裳郡主不管多不得寵,不管多少個豪門的主母都權衡利弊,不選她為兒媳、孫媳,但是所有的男子,心里誰不向往那樣風華絕代的女子?
不過,如今她更耀眼,他們更不配罷了。
而妄之,孤注一擲,把高祖的遺詔都拿出去;靠自己雙手打下來一片江山給她;龍椅不坐,寧肯戴著面具護在她身邊。云裳郡主怎么可能不心向他?
“嗝~”
他這邊瞎琢磨著,那邊裴大星已經吃完了鵝肉和貼餅子,打了一個大大的飽嗝,意猶未盡地說:“要是天天都吃鵝肉就好了。”
裴焰知道梁幼儀是在食誘他們投降,但他不信梁幼儀會有那么多的肉食。
朱改元叫人弄來了二百斤菉豆,也弄來了一大桶糖霜,不管多么困難,一個刺史搞這些物資還是能搞到的。
北伐軍終于在下晌喝上了菉豆湯,可是那湯,真的是湯,菉豆的洗澡水而已,跳到桶里都找不到菉豆,還喝不出甜味兒,更非冰鎮。
朱改元是真的弄不到冰。
三十萬人呢,有菉豆湯喝已經不錯了。
至于鐵鍋燉大鵝?鐵鍋都沒那么多,大鵝更沒有。
裴焰給火頭軍下令:“給大家貼上餅子,不要再吃菜糊了,叫大家吃飽一點。明日決戰!”
太陽落山時,裴焰給梁幼儀下了戰書,約定明日決戰。
梁幼儀接了。
當天晚上,全部將領開會,裴焰說明日決戰,因為大軍已經沒糧食了。
來的時候,朝廷只給了一萬石糧食,讓他們沿途向官府征集,但急行軍,到底也沒那么多時間征集糧食,饑一頓飽一頓,勉強撐到現在。
太后娘娘派了四名心腹,其中一名就是胡奇。
他說:“我剛才看見他們在喝酒,夜里我帶五千人去挑了大營,把云裳抓來。”
裴焰道:“五千人夠嗎?”
“我帶五千挑大營,趙數帶五千人對付左大營,呂一帶五千人對付右大營,鄧盡帶五千人殿后接應。可行?”
裴焰應了一聲好。
說完偷襲,又說次日對陣。
裴焰說:“明日本帥與云王對陣,一仗定勝負。如果贏了,大軍就與對方決一死戰,如果本帥輸了,你們或歸降或逃走。”
當夜,胡奇等人看豐州軍點著篝火喝酒、烤肉,鬧了半夜才都沉沉睡去。
胡奇、趙數、呂一、鄧盡,早就各自點好五千人,摸黑夜襲。
對方喝了酒,果然睡得沉,胡奇帶人長驅直入。
裴焰在大帳里坐著,看胡奇四人帶著兩萬人前去“建功立業”,臉上也沒什么表情。
胡奇帶人把梁幼儀的大帳包圍了,正要入帳,有人忽然喊了一聲:“夜襲!”
當當當的鑼聲一響,無數的火把亮起來。
梁幼儀從胡奇的身后走出來,手里提著銀槍,說道:“你在找本王嗎?”
胡奇大驚,夜襲的兩萬人,被分割成四塊,疊錦帶人圍住一支,畫樓帶人圍住一支,伴鶴圍住一支,梁幼儀和鳳闕過來圍住胡奇。
梁幼儀說道:“胡將軍,聽說你驍勇善戰?年紀二十二,已經是四品大將?”
“奸佞,太后娘娘對你不薄,你恩將仇報,弒父殺兄……今兒本將軍定要捉拿你回京,凌遲處死。”
梁幼儀一點也沒生氣,看著那五千人說道:“你們也這樣想?”
“殺了你這個賤女人!”
“婊子!”
“賤貨!”
……
梁幼儀忽然對身邊的人說道:“抓住他。”
炎武大帝早就忍不住了,胡奇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他抓在手里。
單手拎起,往地上一摜,胡奇的雙腿陷入泥土兩尺深,疼得嗷一聲叫起來,目眥盡裂,還想罵,鳳闕點住他的啞穴。
“搜身。”
很快,身上搜出一塊小牌牌。
梁幼儀輕哼了一聲,對那夜襲的人說道:“你們知道這是什么嗎?這是你們的將軍和太后娘娘媾和,出入宮的腰牌。”
“你們全力保著的太后娘娘,與傅璋、容云鶴還有你們的這位將軍,長期私通,被本王發現,她便一直想滅口,包括給本王下毒,騙本王和親……”
她對那些北伐軍說,“真正的婊子正是你們效忠的太后娘娘。如此,你們還覺得討伐本王有理嗎?你們若愿意歸順豐州,本王熱烈歡迎。”
“他,殺了!”她指著胡奇,“本王平生最恨的就是太后的公狗!”
鳳闕在胡奇的頭上一拍,胡奇一句話都沒說出來,已經斷氣。
那五千人無處可逃。
“想投降的,放下兵器往西面走!剛才罵人的那幾個,以及不愿意投降的,都殺了。”
大部分人早就想投降,于是乖乖丟下兵器往西面走。
想殺梁幼儀?哪有機會,胡奇、趙數、呂一、鄧盡,全滅!
“你們處理吧,死人都丟給裴焰。”
她去睡覺了,明天還要和裴焰大戰呢!
這場偷襲,子時末發起,寅時收工,太后的四名心腹、追隨者全死。
鳳闕、伴鶴他們,把尸首都扔到裴焰的大帳前,裴焰早上起來,就看見自己門口被尸首堵住!
他淡定地叫人把尸首拖走,挖坑掩埋。
巳時,號角吹響,梁幼儀一個指哨,超光飛奔過來,她抱起銀槍,繞場熱身。
雙方陣仗拉開,裴焰身著金甲,威風凜凜,一柄鴉項槍寒光閃爍。
他在馬上,雙手抱拳,說道:“云王,得罪了!”
梁幼儀也抱拳,冷淡地說:“裴將軍,我們一戰定輸贏?”
“好!”
言罷,兩人臉色一變,戰馬后退。
梁幼儀依舊梨花槍開路,出槍綿長,虛實結合,排山倒海,出手就是殺招!
裴焰大吃一驚,他第一次知道,梁幼儀槍法如此厲害。
眼看對方根本沒有留情,他立即施展裴家絕技,快狠準,上來便是金雞三點頭、梅花七蕊。
兩人殺得天昏地暗,百多個來回未見勝負。
裴焰殺得起勁,忽然覺得有什么東西眼前一飄,心中一驚,手中一猶豫。
心神一分,便看見梁幼儀的槍法已換,鋪天蓋地的槍頭向他殺來,他急忙拍馬后退,哪里來得及,梁幼儀毫不客氣,一槍扎在他的咽喉……右偏一點!
裴焰正想說:“承讓……”
梁幼儀手腕一抖,他手中的槍就脫了手。
槍尖指著他的喉嚨,梁幼儀冷漠地說道:“裴將軍,你敗了!”
裴焰有些懊惱,剛才到底是什么讓他分神?不過,兵不厭詐,對方使了手段,自己上當失敗,愿賭服輸。
三軍主帥死的死,被生擒的生擒,三十萬朝廷大軍,都不愿意回去,投降云王,改名豐州軍。
七月十日,《豐州報》十萬份上市即被一搶而空。
頭版頭條即《云王大展神威,全剿妖后三十萬大軍》——我豐州云王,率疊錦、畫樓等神勇大將軍,重傷主帥裴焰,生擒討逆將軍程梓榮、蕩寇將軍姬染,斬殺……三十萬大軍凡歸順者,更名豐州軍。
另一條醒目消息,《豐州云王令》——七月十日,豐州軍開赴天奉城,捉拿妖后梁言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