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大街上一片歡騰。
騎著高頭大馬的梁幼儀帶著五千云騎進城。
風塵仆仆,肅殺凜凜。
她并沒有在兵所停留片刻,從南門進入,鳳闕早就出來在此等人。
梁幼儀遠遠地看見他坐在馬背上,深秋的陽光愜意地照在身上,他的笑容比陽光更燦爛妖冶。
鳳闕看著對面快馬奔來的女子,英姿颯爽,意氣風發。鎧甲下大紅的衣袍把整個深秋都染上一層喜慶。
厚重的盔甲把她的好身材擋住了幾分,顯得那臉越發嬌小。額頭飽滿,雙目銳利,別人瞧著她是冷的,他卻知道冷芒下的熱忱。
日頭正好,照在她的鎧甲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小巧下巴下,露出一小截瓷白的脖頸來。
真好看!
他拍馬跑過去,兩馬靠近,他笑著說了一句:“回來了?”
“嗯,回來了?!?/p>
“累不累?”
“有點累?!?/p>
平淡至極的話,讓所有的人都有些動容。
觀望的百姓,覺得他倆就這么互相望著,就很美好。
云王殺蛟龍,退東啟,而今凱旋歸來;炎武大帝賑災民,救百姓,疏河道,卓有成效。一種叫做感動的情緒在壽春城的南門流淌。
炎武大帝很想跳到她的馬背上,與她一起回行宮,但人前他尊重她,不能以任何方式褻瀆她的高貴。
兩馬并駕,向熱情的百姓揮手致意,慢慢走回行宮。
壽春城的百姓,第一次見陛下和云王神顏,這樣美的人,又這樣的親和。
“啊,陛下真像畫中仙??!”
“不,我覺得云王太美了,英姿颯爽,威風凜凜?!?/p>
“他倆是一對吧?”
“當然了,你看看陛下,眼里什么也看不見,只有云王……”
千杰只看了幾眼,便又立即回到蕭千策的身邊。
夏泰眼神復雜地說:“千指揮使,云王回來了?!?/p>
千杰冷冷地瞟他一眼,說道:“你想說什么?”
夏泰撲通跪在地上,哭著說:“朝代更迭,是要流血,奴才不怕死,可是陛下無辜,他只是個小孩子,他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
“所以呢?”
“求求千指揮使,給云王說一聲,留陛下一命。”
“本使也是陛下的人!”
“你,你不是云王的人嗎?”
“誰給你說的?本使端的是大陳朝廷的飯碗。”
“可……”夏泰有些結巴,千杰怎么不是云王的人呢?
“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本使沒有能力保證任何人的死活,只能是食君祿忠君事?!?/p>
夏泰徹底不知道怎么說了。
千杰蹲在蕭千策的病床前,輕聲說道:“陛下,醒來吧,云王回來了?!?/p>
*
梁幼儀這次回來,只把伴鶴帶回來了,疊錦、畫樓、謝搖光繼續留在永嘉、晉安,與容云峰一起駐守東海岸。
她到了永嘉、晉安一帶,才發現,秋月明的十萬海軍打死并不難,難的是,多年來,東啟國太多的奸細落戶東洲大陸,甚至很多人已經結婚生子,披著當地人的身份,做上了官員。
在容云鶴數次丟下邊境私會梁言梔,東啟國的奸細爬上岸很多。
更有甚者,大陳的晉安,以及寧國沿海數州,因為不滿各自朝廷的統治,很多州郡已經投靠了東啟國。
奸細太多,把所有東啟國落戶東洲大陸的人排排坐,挨個殺應該有人受冤枉,但是隔一個殺,絕對有漏網之魚。
秋月明這次十萬大軍的入侵,就是里應外合。
另外,東啟國仍在源源不斷地增兵,大陳爆發嚴重水災,又面臨朝代更迭,這個時候是最好的“分一杯羹”的時機。
她忽然明白,上一世,為什么鳳闕帶著姬染、顧若虛他們一口氣打到東啟國的國都。
不從根上挖掉,千日防賊,防不勝防。
梁幼儀讓州刺史下令,互相揭發。
不管是城池、鎮子和村子,往上祖宗五代,只要有血統是東啟國的,全部上報。
凡是有東啟國血統的,必須有當地三級官府做保,不然一律趕回東啟國。
她要把東啟國在新朝的內應都挖掉。
但是,聆音閣給她傳信,大陳朝廷只向她遞交降表,并且梁言梔一直蠢蠢欲動,想逃往鄴建城。
投個降,還要挑人?她與他們的關系很親厚嗎?
她不能讓鳳闕一直在此等待。
她要早點結果大陳。
新朝既然建立,就必須從新開始,好好治理。
所以把兵馬都交給疊錦、畫樓、容云峰,她與伴鶴帶著五千云騎日夜兼程回來了。
行宮。
梁幼儀跳下馬,伴鶴把超光牽去馬廄,芳苓隨身伺候,跟著梁幼儀進了鳳闕隔壁的院子。
鳳闕拒絕了芳苓的伺候,對她說:“你一路奔波,趕緊出去歇息,云王由朕伺候。”
芳苓:……想搶我的活就直接說!
鳳闕把她鎧甲打開,脫下來,讓人去清洗掛起來。
看她滿頭滿臉的汗,說道:“你也是傻,這么急做什么?趕著馬車慢慢來好了?!?/p>
“你不著急?”
“……”他看著梁幼儀目光灼灼的,便說道,“其實是著急的,你為什么不叫我和你一起?”
“因為……我喜歡單獨打下東啟國?!绷河變x淡淡地看他一眼,“你有更重要的事做?!?/p>
她總不能說他前世死在與東啟國作戰的戰場吧?
早已經給她備了沐浴的水,心里癢癢的,卻又乖乖地看著她獨自去了沐浴室。
他在門口等著,吩咐下去:“云王大敗東啟國,犒賞云騎!赤炎衛、青州軍,同賀!”
待梁幼儀沐浴結束,他急忙上前,遞給她一杯溫茶水,把頭發幫她擦拭干,一邊擦頭發,一邊說:“我學會了女子的挽發,以后我給你挽發?!?/p>
梁幼儀一頓,差點一口茶水嗆著,扭頭看他一眼。
鳳闕理直氣壯地說:“真的,我真學會了?!?/p>
“你跟誰學的?”
“我自己摸索的。”
“沒有人看見?”
“我先拿自己頭發練習,又拿子聽頭發實操,他太丑了,挽出來不好看。”
子聽在門外,無語望天。真的丟人啊,陛下拿他頭發挽女子發髻,還給他畫婦人妝,他都快臊死了。
梁幼儀卻沒有笑話,鳳闕做這些,她很感動,說道:“你以后想做,便拿我直接練習,無論你挽成什么樣子,我都喜歡?!?/p>
鳳闕低下頭,在她的發頂輕輕落下一吻。
說話間,外面有人來報:“陛下,李世子及夫人求見云王?!?/p>
鳳闕道:“先讓他們回去,云王千里奔波,先歇息一天,之后再見各位?!?/p>
李世子和顧錦顏剛下去,便有兵所的人來報:“稟告陛下,大陳太后、太皇太后都要見云王。”
“不見!——傳令下去,云王累了,今明兩日,都不準打擾云王?!?/p>
梁幼儀本來想與他說說邊境的事,鳳闕讓她吃飽喝足,然后按在榻上:“睡覺!”
梁幼儀道:“我不困。”
“那你躺著,我們說說話?!?/p>
梁幼儀沒辦法,躺在床上,與他說東南戰況,說著說著,她便撐不住,睡著了。
鳳闕看她說著說著,便沒了聲息,把枕頭小心地放低,讓她躺下,蓋上薄被。
輕輕蹭蹭她的臉頰,說道:“還逞強,都累成這樣了!”
他仔細看了看她,臉比以前稍微瘦了些,手上繭子又厚了許多,但是整體還好,比以前還健康了一些。
出了門,叮囑整個院子里,都不準發出任何聲音,讓梁幼儀好好睡一覺。
這一覺,睡了整整六個時辰多,次日未時才醒。
醒來有些迷糊,瞧著環境有些陌生,日光透過窗棱,在眼前形成一道灰塵跳躍的光帶。
不知今夕何夕。
“怎么,睡迷糊了?”
聽到聲音,她微微扭頭,入眼就是鳳闕的笑臉,梁幼儀還以為自己做夢了,恍恍惚惚地坐起來,鼻音有些濃重,笑著說道:“你怎么來了?”
鳳闕捏捏她的臉,笑著說:“我早就來了?!?/p>
梁幼儀看見室內擺設,腦子清明,全身熱氣回籠,說道:“我睡迷糊了,以為還是在臺州那邊?!?/p>
芳苓把洗漱水端來,說道:“陛下一直在外間守著,誰也不給進,殿下您睡了一天了。”
“我竟然睡這么久!”
“你這樣才好。不像有的女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睡不好,吃不多,風吹就倒,看著就不是長壽的樣子?!?/p>
鳳闕看著她樣樣都好,肉肉的看著就很健康,多好!
這話梁幼儀愛聽,她從不以瘦為美,弱不禁風有弱不禁風的美,但是她自幼習武,最重視的便是健康。
完全清醒,又喝了一盞茶,便覺得饑腸轆轆。
鳳闕陪著她安靜地吃了飯,兩人才認真地交流兩地的形勢。
酉時,行宮熱鬧起來,炎武大帝和云王接見大陳朝廷的部分官員。
徐尚書在船上挨了三十軍棍,屁股的傷勢已經差不多好了,他、孟尚書、內閣的方閣老、容祭酒、夏泰、千杰都過來了。
炎武大帝、云王以禮相待。
云王先問蕭千策的健康。
夏泰哭起來,說道:“陛下年幼,一直也沒有親政,很多事情他并不知道,望云王網開一面,寬宥于他?!?/p>
千杰沒說什么,附和著點頭。
“若非念著他年幼,武皇帝陛下不會派赤炎衛沿河追了將近一個月都沒有動手。依著赤炎衛的能力,別說七十艘戰船,一百七十艘,拿下也是輕而易舉?!?/p>
梁幼儀這話說得不客氣。
“炎武大帝以及本王,沒日沒夜地收拾大陳留下的爛攤子,抽空來接受降表,并不想空手而歸。”
蕭千策無論昏迷還是清醒,降表立即交接。
“可陛下還昏迷著,我等不好擅自做主?!毙焐袝?、孟尚書等人說道,“要不,請云王幫助找神醫,救治陛下醒來?”
“怎么寫降表是大陳朝廷的事,耍賴在本王這里不好使?!绷河變x可比鳳闕難說話多了,“兩日內,上交降表,否則,不必降了,直接按罪論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