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臉太過逆天,人,也太過難惹。
大殿一瞬間安靜下來,鴉雀無聲。
鳳闕雙手抱臂,說道:“怎么?都不說話了?”
蕭千策問道:“齊王?你真看見朕的玉佩在哪里?”
“嗯,臣在園子里隨意走走,正巧看見有人拿了陛下的玉佩往某個地方丟。只是,丟的地方么,不太方便說。”
蕭千策看見鳳闕,皇家算計倒是立即上腦,小臉繃起來,說道:“你既然看見,為何不給朕取來?”
“臣不太好動手。”鳳闕說,“臣覺得應該叫那人親自取回比較合適。陛下帶人跟臣一起去取?”
蕭千策點點頭,他也不想在偏殿了,這里烏泱泱一片女人,脂粉氣熏得他頭疼。
鳳闕對偏殿里的人說:“當事人一起去看看吧,做個見證,不然又有人喊冤。”
鳳闕帶路,蕭千策跟著,梁幼儀自然要去,姚素衣心里不踏實,也跟去了,就連夏青樾都跟著去看熱鬧。
回到蕭千策原先賞畫的地方,不遠處站著幾個辛者庫太監,地上放著一排恭桶。
蕭千策不明白。
鳳闕道:“剛才你們在此,臣遠遠地看見傅伴讀把一枚玉佩丟在恭桶里了。”
子聽馬上也說:“奴才也看見了,辛者庫有人來提恭桶,傅伴讀掀開一只恭桶蓋子,就把玉佩丟進去了。”
但是,王爺也記不住具體哪一只桶了,就截住辛者庫的奴才,把一院子的恭桶都扣下了。
蕭千策臉漲得通紅:“你說什么?”
鳳闕說:“陛下沒聽錯,傅伴讀把你的玉佩偷摘下來,在你們一起往前面偏殿去時,他落后一步,把玉佩丟在恭桶里了。”
蕭千策是真的氣壞了,他可以看不上一塊玉佩,但是把他的玉佩丟在恭桶里?
“找,給朕找出來。”
他氣得要死了。
在場的辛者庫的太監縮著脖子,他們當時只顧著一個個地往外提恭桶,誰知道就在裝車前這么個空里,被人往恭桶里丟了東西。
此時被人盯著,兩個太監沒辦法,只好挽起袖子,準備下手掏。
“你們不必動手。”鳳闕指指傅修恩,“是他丟的,叫他掏。”
傅修恩臉漲得通紅,姚素衣也憤怒地說:“恩兒都說不是他丟的了,憑什么叫他掏恭桶?他可是皇帝的伴讀,以后叫他怎么服人?”
鳳闕抱臂,冷冷地說:“他如果在恭桶里掏不出來玉佩,本王在宴會上當眾給他道歉。”
“傅修恩,你去掏,掏不出來,朕會狠狠罰齊王。”
小皇帝口諭,傅修恩不得不從,只好一手捏著鼻子一手去恭桶里掏。
嘔~
嘔~
他娘的,宮里貴人也拉這么臭!
掏到第六只桶,竟然真的把玉佩掏出來了。
傅修恩仔細看了看那沾了污穢的玉佩,大叫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鳳闕威喝一聲:“大膽,你犯下滔天大罪,還在這里叫囂?陛下,此人惡意侮辱陛下,公然打陛下的臉,應該嚴懲!”
蕭千策氣急敗壞地說:“打,給朕打死他。”
貼身太監許彬義急忙說:“陛下息怒,馬上就要舉行宴會了,奴才把太后娘娘叫來處理好不好?”
“去,把母后叫來,朕不要這個伴讀,還要把他打死。”
許彬義立即去叫太后,又把丞相也叫來。
兩家大人都在,鳳闕也沒走。
傅璋聽傳話的小太監說傅修恩又闖了大禍,第一個念頭是:恩兒最是聰明,最有分寸,他不可能栽贓郡主,一定有人陷害!
“丞相大人,是真的,齊王親眼看見的。”小太監苦著臉說,“傅伴讀親自在恭桶里把陛下的寶玉掏出來了。”
傅璋頭嗡嗡直響,平時數這個兒子最精明,他怎么干出這種蠢事?
事先不同自己商量,還好死不死的被齊王看見!!
換一個人看見,傅璋都能讓對方通融,偏偏齊王,絕無可能包庇三兒。
傅璋到時,太后已經在場,文武百官和家眷黑壓壓一片。
傅修恩直著嗓子喊冤,說自己沒有丟到恭桶里,是有人栽贓陷害他。
鳳闕問道:“玉佩是不是你從陛下的身上摘下的?”
傅修恩此時只想耍賴,直著脖子說不是他摘的。
“陛下的這枚玉佩沾染了陛下龍袍上的龍涎香,你若碰過玉佩,手上、衣袖里自然留了熏香的氣味,時間不長,定然還有余香。”
鳳闕讓子聽先給傅修恩沖掉手上的穢物,兩指提著傅修恩的衣袖,輕輕扇了扇,對太后說:“太后娘娘,叫人聞一聞,與陛下身上的熏香可相似?”
還用說嗎?肯定相似!
因為提衣袖的瞬間就給傅修恩點上龍涎香了。
太后叫春安去檢查,春安查后,無奈地稟報:“稟告太后娘娘、丞相大人,伴讀的袖子里確實有龍涎香的氣味。”
龍涎香,皇家專供。
傅璋氣得一個大巴掌打過去:“你好大的膽子!”
把傅修恩想辯解的話都給打飛。
被人當場拿住,還辯解什么?越辯解說明態度越惡劣。
輸了就是輸了,總好過激怒太后和陛下,命都沒了。
不待太后和陛下要打,他先拳打腳踢,把傅修恩打得大哭求饒。
“二叔,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太后想到這些日子,御史不斷地彈劾傅璋,每一樁每一件都和他嫂嫂及幾個孩子有關。
今日傅伴讀竟敢從陛下身上偷玉佩,還為了栽贓嫁禍梁幼儀,把玉佩丟在恭桶里。
若非鳳闕閑得蛋疼,誰能想到皇帝的玉佩竟然在恭桶里呢!
這種人怎么能做伴讀,哪一會兒把皇帝殺了都有可能。
“丞相,傅修恩性情頑劣,不堪任陛下伴讀重責,從今日起,剝奪伴讀之職,逐出京城,無詔,永不準進京。”
傅璋把傅修恩打了,其實是保護他。
若非他先動手,太后大概就要幾十大板,輕則殘疾,重則要了他的命。
如今只是廢了伴讀之職,不準進京,好歹命保住了。
但是,前途也完了,只能再找時機,徐徐圖之。
梁幼儀臉上依舊淡漠,又玩完一個!
姚素衣一句也不敢求饒,眼睜睜看著傅修恩被逐出宮,心里血流成河。
鳳闕看著梁幼儀,輕哼了一聲,低低地說:“你這個姑姑還真是寬宏大量,對臣子如此仁義,怪不得陰溝的老鼠都能爬你腳背,惡心你一下!”
梁幼儀沒說話,她不知道太后是怎么考量的,換作她,單憑傅璋殺了那些流民,傅璋早就該被下獄、施以極刑。
今日,傅修恩故意栽贓,若是成功,她百口莫辯,太后大概不會輕易放過她吧?
姑姑,對傅璋真是不一般的寵愛。
姑姑,對她還是一如既往的無情。
“謝謝小王爺出手相救,日后,定會報答。”
“你想怎么報答?”
“王爺想要什么報答?”
許是剛才的事又讓她想起來什么,受了委屈的她,有著超乎常人的淡定,和不近人情的冰冷傲慢。
即便她如此地感激鳳闕,說出的話卻不咸不淡。
鳳闕知道她此時心情不好,微微湊近她,看著她霧氣的眼睛,睫毛微微顫動。
忽然別開臉,后退一步,笑了笑:“逗你玩呢,本王不過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要什么報答!”
拱手,離開。
因為這個變故,宮宴時間又往后略微推了推。
皇帝心情糟糕透了,在寢宮大發脾氣,凡是傅修恩碰過的都砸了,龍袍也剪掉。許彬義好言好語哄著才換了一身新衣,準備去宴會現場。
傅璋在傅修恩被送出宮后,亦步亦趨地跟在梁言梔的身后,臉上看上去懊喪、惶恐。
“你不必太自責,今日的事,朕不得不這樣處理。”太后說,“往大了說,他這是大不敬,連累九族都不為過……”
傅璋撲通跪地,以額觸地,匍匐不起:“太后恕罪,都是臣教導無方。”
“春安,扶起來丞相大人。”
春安立即前去扶傅璋,傅璋起來,眼圈都紅了。
太后頓時心軟下來,說道:“說到底,這件事的根本原因在云裳身上。她專橫跋扈,打你嫂嫂你侄女,逼得你侄兒出手為母親出氣,朕可以理解,只是算計到皇帝頭上,過于蠢了。”
傅璋一聽這話,驚訝地說:“太后竟然什么都知道?”
太后哼了一聲道:“你以為朕一天到晚關在宮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傅璋恭恭敬敬地說:“太后文韜武略,無人能及。太后治理江山,勝過男兒百倍,以至于臣經常忘記太后乃女兒之身。”
太后聽了這話,心花怒放,卻嘆口氣:“若文武百官都這么想就好了——哦,對了,今日事,明顯你那侄兒反被云裳算計了……說不得還有齊王的手筆。”
“太后娘娘圣明,臣也懷疑此事是齊王栽贓,但沒有證據。修恩他一個孩子,哪里算計得過鳳家人?”
“虧太皇太后還想推薦他做帝師,如此心胸狹窄,陰險狡詐,他也配?”太后問道,“云裳最近在做什么?”
“郡主對臣不滿,一直想要退婚……”
“她以為皇家賜婚是兒戲?想退就退?”
“臣也這么說,但是她說臣一直拖著婚期……確實在外人面前說不過去,倒也不能全怪郡主。”
他其實很想罵一句:當初,逼著先帝給老子和郡主賜婚的是你梁言梔,一直暗示拖著不大婚的也是你梁言梔,時至今日,老子被郡主威脅,進退兩難。
太后聽他如此說,頓時臉拉下來,說道:“你這是在怪朕?”
“臣不敢。太后娘娘教導臣要以國事為重,不要沉湎于兒女情長。臣有今天,多虧太后教導!”
“好了,尾牙宴該開始了,你也退下吧。”
春安攙扶著太后,在一眾宮女、內侍的簇擁下,去含元殿。
傅璋也去應酬百官,還沒等他走進大殿,太后身邊的大宮女紅蓮迎面走來。
到他跟前,紅蓮行了一禮,小聲說:“相爺,太后娘娘讓您把這個給郡主服下,你便可心想事成。”
“什么藥?”
“紅顏灑。”
“藥效?”
“五日命絕,藥石無解!”
說完錯身離開,一個拇指大的細瓷瓶便落在傅璋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