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槿想不明白,心里壓著事,剩下的路程多數時候不再開口。
公主鑾駕所到之處,行人、車馬避讓。
抵達紀家時,算賓客中早到的。
紀家二房夫婦候在府門前,命小廝放下門檻,車馬直接進府,行至專門招待貴客的小院。
車馬一過,門檻再次抬高。
紀二夫人扶著公主下馬車,沒想到沈國公跟七公主鑾駕一起來了。
忙規規矩矩行了禮:“見過沈國公,國公爺是留在小院,還是妾身帶您去男賓處小憩?”
“不用麻煩了。”
紀二夫人應聲:“是。”
話音剛落,車內又下來位年輕姑娘,姿容出挑,穿著不顯山不露水,卻因為長相讓人挪不開眼。
“這位是?”
紀二夫人眸光在沈墨珩身上掠過,能跟公主和國公同坐一輛車,身份必定高貴,但她怎么不記得世家大族里,有容貌如此出挑的姑娘?
阮槿盈盈行禮:“家父虎威將軍阮歸鴻,二夫人好。”
紀二夫人微笑點頭,突然覺得哪里不對勁。
虎威將軍?
阮家姑娘!
阮家有兩位姑娘嗎?她怎么從沒聽人提起過。
想再詢問,人已經被七公主拉走看院中新栽培的花卉。
紀二夫人猜測,或許是妾室所生,又覺不對,七公主如此討厭庶出的幾位姐妹,怎么可能對四品官家的庶女青眼有加?
庭院內,曲水流觴,絲竹管弦之聲余音繞梁。
眾位官眷無人關心臺上演奏的大家,反倒朝著一處圓亭走去。
亭子有紗幔圍繞,私密性好,阮棠正在給永昌侯夫人施針。
她挽起衣袖,露出皓月般潔白的手腕,纖長的手指捻著寸長的銀針,垂眸頷首,動作流暢。
永昌侯夫人輕搖團扇,由衷贊嘆:“阮姑娘這手金針渡穴的功夫當真了得,難怪連太醫院都束手無策的癥候,到你手里竟能妙手回春。”
又壓低聲音對身旁幾位夫人道:“前幾日御史大人永樂街驚馬,就是這位阮姑娘路過,將人救了回來,才有了今日的答謝宴,咱們都是沾了阮姑娘的光!”
官眷們不是公侯伯爵、三公九卿的夫人,就是六部尚書侍郎的親屬,嘴上夸著阮棠菩薩心腸、醫術不凡,心里卻在想,哪個阮家?京中有這戶人家嗎?
阮棠站起身,朝眾人行禮:“行醫救人是醫者本分,棠兒擔不起諸位夫人的稱贊,只愿盡一份綿力,讓天下老弱孤苦不受病痛折磨。”
長得漂亮,難得還有副熱心腸。
連錢氏也被贊揚教女有方。
錢氏心中得意,卻很給官眷們面子,將各位夫人的女兒都拉出來夸了一遍。
沒長相的夸才情,沒才情的夸品性,沒女兒的夸兒子……
期間,有位阮棠及笄禮上憤然離席的夫人,幽幽道:“阮姑娘不是從小抱錯,剛被將軍府找回來嗎?阮夫人即便有養女良策,也用不到她身上吧?”
紀家這樣的望族,請來的客人,跟阮家前些日子及笄禮上的不是同一撥。
少有人見過阮棠當日丟臉的樣子。
此話一出,有人想起舊事:“這個阮家,是三年前救了七公主,被陛下升了官,還賜了婚的人家嗎?”
立即有人問錢氏:“阮大姑娘怎么沒來?說起來,她跟永昌侯府世子的婚期近在眼前,我們還等著喝喜酒呢。”
錢氏臉色微僵:“來的路上,小女偶感不適,許是夏日貪涼凍著,怕擾了宴席,就讓她先回了。”
永昌侯夫人笑道:“不怕,讓棠兒回去扎幾針,藥到病除。”
夫人們笑成一團,阮棠再次被夸到天上。
阮槿回京后她先是被毀了及笄禮,又被爹爹訓斥罰跪祠堂,郁結在她胸口的濁氣,終在今日消散大半。
今日過后,她的美名必定在京中傳揚。
只知阮大姑娘,不知阮二姑娘的日子,到頭了。
以后她的前進的路,步步高升,而阮槿,注定向下走,直到跌入塵埃。
正得意著,門口傳來通報。
“七公主、沈國公到!”
眾人起身行禮。
錢氏、阮棠和阮老夫人抬起頭,見到二人身后跟著的阮槿,臉上皆是意外。
錢氏母女臉色黑成鍋底。
阮槿不是回府了嗎?
為何會跟七公主和沈國公一同出現!
阮棠望著阮槿完好無損的臉,藏在袖中的帕子扭曲得不成樣。
為什么藥沒起作用?
難道阮槿壓根沒喝!
錢氏也是滿頭霧水,她明明親眼看到她喝下半碗甜湯。
是阮棠給的藥失效了?
阮槿一來,棠兒的風頭豈不要被奪走!
她視線落在周圍人身上,果真瞧見大伙兒的注意力被阮槿吸引。
“這位不就是阮大姑娘,方才阮夫人怎么說你因病回去了?”
阮槿:“來的路上是有些不適,沒多久好轉不少,恰好遇到公主殿下和沈國公,就一同來了。”
七公主好奇:“夫人們聊什么呢?遠遠地聽見笑聲,熱鬧得很。”
永昌侯夫人笑道:“阮二姑娘在給妾身施針治腿,一手金針入穴功夫出神入化,小小年紀十分了得。”
“她也懂醫?”沈墨珩側身問阮槿,“跟你比起來如何?”
阮槿眉心一跳,沈墨珩何時知道她會醫術的?
她不記得曾在他面前展示過。
紀二夫人同樣意外:“阮大姑娘也懂醫術?”
錢氏搶先開口:“國公爺謬贊,槿兒不過幫她祖父打了兩年下手,還沒入門呢,草藥都認不清,跟棠兒沒法比。”
阮老夫人也說:“棠兒醫術高明,有她祖父遺風,槿兒畢竟不是親生的,醫術上沒天賦,白費老爺子在世時一番苦心。”
“阮二姑娘這般靈秀人物,滿京都找不出第二個。”紀二夫人親昵挽著阮棠,見她戴著前日贈送的玉鐲,心中更滿意。
官眷們個個出身大族,重視血緣,又見紀家對阮棠贊譽有加,注意力紛紛從阮槿身上收回。
沈墨珩看似置身事外,實則幽涼的目光,一直落在阮槿身上。
見她只靜立一旁,如竹任風過,不折亦不爭,由著旁人出風頭。
她的醫術有多好,沈墨珩最清楚。
那日長街救人,八成也是紀家人魚目混珍珠,事情變得有意思起來。
宴席開始,眾人落座,臺上唱起戲曲。
錢氏母女和阮老夫人都被請上主桌,屁股還沒焐熱,有仆從慌慌張張跑過來。
“二老爺,二夫人,老太爺突然昏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