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喜和沈清淵是以相好的名義入住客棧的。
房只有一間,床也只有一張。
沈清淵還受著傷,春喜很自覺地打起地鋪。
見狀,沈清淵開口:“你睡床,我睡地上?!?/p>
春喜麻溜的往地上一躺:“這種時候大人就別跟我客氣了,而且我之前在衛(wèi)家當奴才的時候,都得睡在榻上守夜呢,打個地鋪算不得什么?!?/p>
而且她對沈大人有了救命之恩,日后再求他幫忙就好開口多了。
春喜的頭發(fā)還散著,多了兩分女子的柔婉之氣,但她右腿搭在左腿翹起二郎腿,腳尖還悠然地晃來晃去,毫無女兒家的嬌羞。
沈清淵腦子里卻控制不住浮現(xiàn)出之前在巷子里,她攀著他的肩膀,傾身湊近的畫面。
那時情況危急,為了做戲逼真顧不了許多。
如今回想,才發(fā)現(xiàn)兩人的身體幾乎緊貼在一起。
很軟。
沈清淵抿唇,身子繃緊,傷口跟著發(fā)疼,那柔軟的觸感卻像是隔著衣衫烙在胸口。
“咳咳?!?/p>
沈清淵掩唇輕咳,驅(qū)散腦中旖旎,溫聲問:“你怎么會在盂縣?”
說到這個春喜來了精神,她猛地坐起來,細細說起衛(wèi)凌澤的陰謀詭計。
“從這位柳公子故意討好家里人開始我就發(fā)覺不對勁了,我還以為是衛(wèi)夫人或者蕭夫人容不下我,沒想到繞了這么大一圈竟然是衛(wèi)凌澤想讓我給他做外室,他家世好相貌好,還馬上要娶那么好看的妻子,要是讓他得逞,誰能相信我是清白的?”
這事要是成了,那她就是黃泥巴裹褲襠,不是屎也是屎了。
她這輩子都得被人戳脊梁骨!
春喜眸底怒火攢動。
沈清淵眸光微閃。
同為男人,他倒是能理解衛(wèi)凌澤的心情。
春喜在衛(wèi)家做奴婢時安分又恭順,離了衛(wèi)家就像是入水的魚,一下子鮮活起來。
如此靈動加上前后巨大的反差,任誰都沒辦法輕易放她離開。
沉默片刻,沈清淵問:“你回去后想怎么做?”
春喜的怒火頓時滅了大半。
她能扒光柳逢源和車夫的衣裳,能雇人扔炮仗報復(fù)衛(wèi)凌澤手下的人,能回家跟她娘鬧個天翻地覆,卻拿衛(wèi)凌澤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身份懸殊實在是太大了。
不僅不敢報復(fù),她還得趕緊找個能護得住自己的人嫁了,免得衛(wèi)凌澤再出什么陰招。
這世道從來都是不公平的。
春喜又躺回去,她雙手枕在腦后,翹著二郎腿說:“胳膊擰不過大腿,我也只能希望我爹顯靈,劈了衛(wèi)家祖墳警示一下不肖子孫了?!?/p>
這般想著,春喜抓過被子閉上眼睛。
希望她爹今晚能給她托夢,這樣她就能好好地告衛(wèi)凌澤的狀了。
屋里安靜下來,片刻后春喜聽到沈清淵問:“你怎么不問我為什么被人追殺還不去官府?”
春喜沒睜眼,毫不猶豫地回答:“大人來這兒肯定是為了破案,我什么都不懂,聽大人的就行。”
話里是滿滿的信任。
沈清淵勾了勾唇,溫聲說:“葉家母子是被人買兇殺害的,那些殺手并未急著逃離,反而留下線索引我前來,欲圖將我殺害?!?/p>
“……”
大人,你之前不是說人命要案不能隨便往外說嗎?
這是我能聽的嗎?
春喜的眼睛閉得更緊,不敢應(yīng)聲打探秘密,沈清淵卻沒停,繼續(xù)道:“官家子弟被劫,牽扯十余條人命,只是可以讓陛下震怒的大案,但如果連辦案官員都被殺,那就不是一般的案件了。”
如果他死了,這樁案子就會在瀚京攪起腥風(fēng)血雨,只要能破案,就是大功一件,加官進爵不在話下。
春喜聽出了沈清淵的言外之意。
她剛剛還在為救了沈清淵而竊喜,這會兒卻擔憂起來。
她不會卷入什么驚天陰謀中,一不小心連命都沒了吧?
春喜忍不住睜開眼睛看沈清淵:“大人,那些殺手還會來嗎,我們要不要連夜趕路回去?”
“只要讓他們相信我死了,我們就安全了,而且幕后之人也會浮出水面?!?/p>
沈清淵的鎮(zhèn)定感染了春喜,春喜點點頭:“大人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會有事的?!?/p>
第二日吃過早飯,春喜就按照沈清淵的吩咐帶著他的血衣出城布置兇殺現(xiàn)場,然后又花錢雇人回盂縣報官。
不到半日,沈清淵查案遇害的消息就傳回瀚京。
陛下龍顏大怒,滿朝文武被罵了個狗血淋頭。
京兆府尹李明德更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
自從沈清淵進了京兆府,這種命案都是沈清淵在辦,他只需要在結(jié)案陳詞上蓋戳就好了,現(xiàn)在沈清淵死了,陛下為什么不把這案子移交大理寺,還要他在十天之內(nèi)破案?
他哪知道怎么破案,十天后把項上人頭交上去嗎?
李明德越想越冷汗涔涔,這時衛(wèi)凌澤找來,還整理了最近查到的線索來。
李明德頓時眼前一亮。
他真是糊涂了,忘了這里還有這位尊神。
這位衛(wèi)大少爺可是上過戰(zhàn)場殺過敵的,若不是因為受傷癱瘓了三年,不知有多風(fēng)光,陛下把這樁案子壓在京兆府不就是為了給他機會大展拳腳嗎?
李明德當即放權(quán),讓衛(wèi)凌澤全力追查此案。
李明德仿佛已經(jīng)看到衛(wèi)凌澤升官以后的風(fēng)光,他親昵地拍著衛(wèi)凌澤的肩膀:“需要什么小衛(wèi)你盡管提,我都能幫你想辦法,只有一點,保護好你自己,萬不可冒險行事?!?/p>
清遠侯府早就沒落,沈清淵死了就死了,但衛(wèi)凌澤可是衛(wèi)家嫡子,馬上還要成為蕭家的孫女婿,可出不得半點差池。
“承蒙大人看重,屬下定不負大人所托?!?/p>
好好好!
李明德連連點頭,心也跟著落下去。
只要小衛(wèi)有信心破案就好,這樣他的腦袋也能保住。
衛(wèi)凌澤領(lǐng)了命從署衙出來,早已等候在外面的行舟立刻上前低語:“公子,我們的人沒有接到春喜姑娘,柳逢源也不見了。”
衛(wèi)凌澤原本上揚著的眉梢瞬間變得沉郁,他不覺得春喜會自己逃跑,思索片刻去了蕭家。
路過前院,衛(wèi)凌澤聽到一陣哭喊:“嫂嫂,你說淵兒年紀輕輕,怎么就這么沒了呀?”
響亮的巴掌聲傳來,然后是蕭老夫人中氣十足的聲音:“尸首還沒找到,你哭什么喪?”
衛(wèi)凌澤腳下微頓。
蕭老夫人怎會對沈清淵如此看重?